“你說的對。”夜風拂面，陳質彬笑容溫和，“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肯吃這個苦的。”

“聽小古說，你在巴南那段時間休息的很不好，回來以后呢？”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和不知幾時越來越亮的路燈一起。

姜顏平靜接上對方投來的目光，嗯一聲，“還好，多謝院里關心。”

這句話明明只是陳質彬的一家之言，她卻非要扯到院方，意思很明了不想跟他私交過深。

她的意思，陳質彬又怎麼會聽不出來，“別誤會。”

他笑笑，移開眼，“我只是有些感慨，原來國內還是有肯做實事的人。”

“之前我以為......”

“陳院長以為什麼？”出乎他意料的，姜顏沒等他把話說完就出言打斷，語氣雖無波瀾，卻又聽得出其中隱含的一絲不虞，“別忘了，陳院長您也是中國人。”

姜顏不喜歡他用這副高高在上的姿態來評價國人如何，未知全貌便不該隨意下定論。

“這些年，不管外網怎麼評價我們的扶貧政策，我以為身為國人還是能看到顯著而有意義的效果的。”

“難道在陳院長眼里，這些年里我們國家的政策，和那些應政策而甘愿走向基層的扶貧干部們全都是在作秀給國外看嗎？”

她鮮少有話語如此激烈的時候，陳質彬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我不是這個意思。”隔了半晌，他溫聲解釋，“可能是我太久沒在國內待了，所以對國內一些人的認知還停留在十幾年前。”

“那個時候，大家可大多都往城市跑，農村的基礎設施建設落后大城市不止一星半點。”

“即便現在全國各地大部分農村的基礎設施都得到完善，但就我所知，人口城市化依然是如今的大趨勢。”

“所以......”

“所以，陳院長才這樣片面而武斷地認為，國內沒有幾個肯干實事的人了，對嗎？”

“難道不是嗎？”陳質彬不明白自己說的有什麼問題，“如果國家政策真的像你所說對農村居民起到了顯著有意義的效果，那人口城市化的趨勢為什麼還是與日俱增？多少底層設施，比如醫療，教育，漸成空殼？”

“如果國家政策，深入底層肯干事實的人真有你說的那麼好那麼多，巴南縣那件事又怎麼會需要我們公益援助？”

“當然了，”說到這，陳質彬放緩語氣，“我也不是說國內就比不上國外，只是大環境如此，像姜醫生這樣愿意干實事的人，實在鳳毛麟角。”

他似乎很篤定自己對國內的片面認知是對的，姜顏聽到他說：“你看現在網上那些什麼宣傳助農扶貧的視頻，哪個不是為了趁著熱潮利用網絡分一杯羹，他們帶貨是真的助農嗎？”

“那些打著支教，打著普法下鄉口號的城市知青們，又有多少是為了這點噱頭前去鍍金？”

“人往高處走，為自己考慮沒什麼不對，姜醫生大概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想抨擊他們，我只是真的很欣賞像姜醫生你這樣的擁有極高社會責任心和善心的人，你一個女人，其實勇于提交申請，就已經勝過絕大多數人了。”

聽到這，姜顏忽然笑了，“那我是不是應該感謝陳院長對我的認可？“

“畢竟我一個女人，又能做到什麼？”

“你是不是又誤會我的意思了？”陳質彬沒想到自己短短幾句話又被曲解，“我并不是那種大男子主義以為女人不如男人的人，我只是覺得......”

“陳院長。”再一次，姜顏沒有等他把話說完，她停下來望著對方略帶詫異的眼，淡淡彎唇問，“陳院長今晚究竟為什麼要出來找我？”

面對這樣冷靜且內心世界強大的她，陳質彬罕見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是想跟你商量一下，科室主任這個事情。”

“我知道你當年北大碩士畢業之后就進了總院一直到今天都是研究院里能獨當一面的咨詢師，也通過趙博士了解到你這些年在研究國內青少年犯罪心理方面的相關課題。”

“你知道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陳質彬的目的也不在前面的鋪墊，而是：“分院有意成立一個新的科室，就跟青少年犯罪心理相關，這是分院跟湘城政府討論了很長時間最終確定的合作項目。”

姜顏靜靜聽他說，路燈在她眼底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暈，如一顆七彩的玻璃珠，璀璨而漂亮，瞧得人心跳莫名加快。

陳質彬因眼前的姝色話音一頓，不著痕跡壓了壓喉嚨里那點燥意，接著說：“分院很重視這個項目，所以必須要確定一個最為合適的人選擔任新科室的科室主任。”

“我向院里推薦了你。”

“我？”姜顏有些意外，“如果我沒搞錯的話，院里的評級里，并沒有不足三十五歲的科室主任先例，何況我也并不覺得我有那個能力能做好這個科室主任。”

她回絕的速度超過陳質彬預料：“既然是和政府合作的項目，陳院長更應該好好考慮推薦人選。”

話說到這份上，陳質彬大概也摸透她的性格了，他以為他拋出的是極具誘惑的橄欖枝，可在對方眼中卻更像是不能去踩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