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古老家也在農村，對此倒是有些體會：“我奶一把年紀了，也是早些年種地落下了病根，這麼多年中醫西醫看了個遍都沒見好，阿姨您和叔叔還是要好好注意身體。”

“哎，我們記著了。”山上難得來外人，還主動幫忙干活，兩口子又是好性子人，一下午臉上的笑容就沒散過。

當然對這倆年輕姑娘，他們也好奇：“我們這山上路難走，怎麼村里也沒安排人帶你們上來？”

王芳想著大城市來的人多少不適應他們這的山路，沒想到兩個小姑娘竟然膽子這麼大自己走了上來。

“因為村里不知道。”姜顏和李耕田兩個話都不多，很多時候都是小古在跟王芳閑聊：“村支書的意思是讓我們在山下等著，但我們姜醫生想著上來看看，好知道你們平時在山上有沒有不方便的地方。”

原來是這麼回事，王芳覺得怪不好意思的，一邊摘菜一邊露出個感激的笑：“其實我們在山上住慣了，現在政策又好，什麼都不缺。”

“還是要謝謝，姜醫生。”她沖姜顏一點頭，又朝小古一笑：“和古醫生。”

“嗐沒事，我們呀，也就當鍛煉身體了。”別看小古年輕，剛來實習，實則很是機靈，見姜顏沒有叫停的意思，念頭一轉，趁著話頭便問：“倒是您和叔叔這麼多年一直待在山上，會不會太冷清了？”

她有此一問也不是沒道理，畢竟山上就他們夫妻倆，也好在有他們夫妻倆山上的地倒不至于完全荒廢。

“習慣了，也就這樣吧。”

大概知道他們不愿下山的緣由，小古也就沒有再往深處追問，點點頭笑道：“也是，有時候熱鬧有熱鬧的好處，冷清也有冷清的好處，自己過得舒心最重要。”

她這話說得舒心又取巧，王芳和李耕田聽了皆是點頭一笑：“對咯，是這個理。”

山上太陽落得晚，菜收了大半天色也還早，但王芳和李耕田堅持要回家做飯招待她們。

“走了大半天山路，還幫我們到地里干了這麼久活兒，怎麼著也餓了。”

“我們山里人就是再不知道禮數，也不能這麼著。”

兩人話說到這份上，姜顏和小古還怎麼拒絕。

“那我們兩個就不客氣了。”

“好好好，都當自己家，千萬客氣不得。”

話是這麼說，到了家里，小古還是張羅著要給王芳打下手。

姜顏想幫忙，卻被小古趕了出去，理由是上次野炊，她自告奮勇生火差點讓大伙兒都吃不上飯的經歷。

加上王芳也說廚房小轉不開，沒辦法她只好到院里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上李耕田的——回家之后，他就說去檢查一下三輪車，防止明早上出故障耽誤下山。

好在車沒什麼問題，他檢查完已經去后面的雞圈了抓了只雞殺了準備燙。

見里外都幫不上忙，沒辦法，姜顏干脆在院里轉了轉。

院里的布置讓人一看就知道王芳和李耕田倆人是費了不少心思，哪怕是在山上住，花花草草也養了一大堆，院里東邊的圍墻邊還種了棵枇杷樹，樹冠如蓋，突出的就是一個枝繁葉茂。

可惜還沒到季，枇杷果都還綠著。

大約是見姜顏一直盯著這樹看，在外人面前一向話少的李耕田竟難得主動開口：“還沒熟咧，得再一個多月果兒才黃。”

姜顏聞言，揚首盯著那一串串沉甸甸的果兒，嘴角不自覺彎了彎，“我還是第一次見枇杷樹。”

以往在湘城，都是從水果店買來吃，哪有這種機會親眼見到還墜在樹間的枇杷果兒。

“是咯，”提到這樹，李耕田話音里是止不住的喜悅：“從前還沒種這樹的時候，我們村里也沒得。”

“有一回趕集瞧著樹苗怪稀奇的，就買了，那個時候也沒想樹活不活得成。”

“買回來就種下了，后頭就活了。”

或許是想到往事，李耕田一改往常的寡言，話也多了起來。

他望著樹，雙眼因老花而習慣性瞇起，眼神里流露著一股名為懷念的色彩，姜顏恰好回頭，注意到這一幕，便也了然。

他在借樹念人。

姜顏收回目光，默默站在原地，聽得一聲嘆息。

“那個時候又哪里曉得這樹一活就是二十來年。”

二十幾年，不僅是這棵果樹的壽命，更是他們夫妻倆一直以來的堅持和苦痛。

姜顏有些不忍去看李耕田此刻的神色，可她有來這的目的，自身具備的專業性不允許她不理性。

轉過頭，她望著還沉浸在情緒當中的李耕田，在他前額眼角的皺紋里瞧見了無情歲月一刀刀刻下的傷痕。

等待，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絕望又最有希望的事。

他們清醒地絕望著，固執地懷著希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苦痛里堅持，在回憶里向前。

她很想幫他們，不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和職責，而是作為一個人，一個普通人想盡自己的可能，全他們一片為父為母的拳拳之心。

“姜顏姐，你還在想李叔和王姨他們那事兒呢？”

回湘城后的每一天，姜顏都在關注全國各地那些拐賣兒童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