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顏手中握著剛剛撿來的一截樹枝，指向遠處的山頂，“你想過嗎？那麼多戶人家都從山上搬下來了，為什麼就他們那一戶不愿下山？”

“可能是因為住久了有感情了吧，老一輩不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有些人是會比較念舊。”

如果沒看到村支書返回的調查表，以及最近這段時間跟村民交談了解到的一些情況的話，姜顏是會認同她這個說法。

不過，正是因為有以上的簡單了解為前提，姜顏才更覺得要走這一趟。

“你還記得，我們向李蕓蕓家阿婆打聽到的，山上這戶人家中的情況嗎？”

當然是記得的，小古點頭：“說是這家男主人姓李，叫李耕田，女主人姓王，是隔壁王家村嫁過來的，叫王芳。”

“兩口子早年生了個姑娘，三歲那年帶著去趕集，走丟了。”

“從那之后，夫妻兩個就一直在找閨女，一晃二十幾年過去了，還是沒有一點消息。”

“所以你還是覺得他們只是因為念舊嗎？”姜顏追問。

小古聞言，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你是覺得他們不愿下山，其實是在等女兒？”

“不管是不是。”姜顏微微一笑，“咱們都該去看一看，無止境地等待，是一件會讓人同時感到希望和絕望的事。”

也不知道想到什麼，她聲音漸漸發沉，“一直在等待的人，是這個世上最孤獨最勇敢的人。”

比起讓這樣一對孤獨勇敢的父母主動走下山，看周圍人過著闔家團圓幸福美滿的生活，她情愿多花點時間走到他們身邊，去聽聽他們的心聲。

“如果你不想，”姜顏說，“可以不用跟我去。”

她給小古選擇的權利，每個人都該有自主選擇的權利。

“誰說我不想去。”小古挽上她胳膊，“要去的。”

姜顏便又一次笑了，“好，那就一起。”

——

山路崎嶇，好在有云城徒步登山的經驗在前，姜顏這一路帶著小古倒還算順利。

于中午時分順利上到山頂，也順利見到了李耕田夫婦。

山上的居住環境其實還行，除了僻靜冷清些，基本的水電設施還是比她們想象中完善。

當地政府和相關部門并沒有因為山頂只一戶人家而懈怠。

反之還會時不時安排人上山看望夫婦倆，為他們盡可能解決一切生活上的難題。

所以在面對姜顏和小古時，夫妻倆滿眼都是真切的感激。

“支書昨天還打電話說從大城市來了兩個大夫，讓我們下山一趟瞧瞧。”李耕田人如其名，一輩子都在山上跟田地打交道，大字雖不識幾個，說話卻溫文有禮：“本來我們打算這兩天把地里的菜收了就下山的，沒想到......”

說到這，他話音微頓，報赧道：“實在是還麻煩兩位親自上山來了。”

山里人，不懂心理醫生是什麼意思，村支書打電話干脆說姜顏她們是城里來的大夫，于是他們夫妻倆還以為是之前那些下鄉做免費檢查的醫護來給他們做免費體檢了。

“咱們是量血壓還是......？”因惦記地里的菜，李耕田和王芳都有些急。

他們這個年紀，五十歲出頭，平時少不了些頭疼腦熱的毛病，大毛病倒是沒什麼，因此也沒有著急下山。

說到這了，才注意姜顏她們似乎并沒有穿白大褂，也沒拿醫藥箱，便不由愣了愣。

姜顏知道他們是誤會了，微微笑道：“李叔，我們不是來給你們做免費體檢的，我們是湘城來的心理醫生，簡單來說，是給人瞧心病的。”

“心病？”夫妻倆對視一眼，顯然不理解，“我們，挺好的，平時也沒覺得心臟這里難受。”

“不是心臟方面的疾病。”小古算是知道村支書為什麼不給他們解釋了，確實是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于是她換了個說法，“我和姜醫生是來找兩位聊天的。”

“聊天？”雖然夫妻倆還是不明白，怎麼會有兩個從大城市來的陌生人跟他們聊天，但出于禮貌也沒有表示抗拒，只說地里的菜要抓緊收，好趁明天的集市賣掉。

并問她們能不能晚一點再聊。

夫妻倆的想法是，一個出去收菜，一個留在家給客人張羅午飯。

可姜顏和小古卻不愿耽誤他們干活，并再三提出要幫他們一起收菜。

“那怎麼行呢，你們是客人。”哪有讓客人幫忙干活的道理，夫妻倆疊聲拒絕。

最后還是沒能拗過她們。

收菜倒不是什麼重活，只是相對繁瑣，要摘要揀還要分別捆成小把方便售賣。

原本是該集市當天的凌晨起來收，能最大程度保證菜的新鮮度。

“但我年紀大了，早些年得了風濕病，這手啊，腿啊，沾不得露水，一沾準疼得不行。”

李耕田體諒妻子，能不下地的時候都不讓她下地，可收菜這事兒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

“別看你們李叔這樣，干起這些活來，那手腳笨的喲，我要讓他一個人收，指不定收到什麼時候，還沒收夠一車。”

王芳說的一車，是家里那輛農用三輪車，車廂挺大的，要裝滿，一個人的確忙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