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支書確認過后，姜顏收起資料，點點頭，“那一會兒到了村里，咱們先去這個叫蔣婷婷的女孩家里吧。”

——

“哥，你沒事吧？”得知徐念卿出事，西格一早從葛安縣趕回了老家璋縣，期間他還聯系上了在老家縣公安廳的同學，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兩個多月前，璋縣受災最嚴重的一個村里有個孕婦大晚上羊水破了，因為沒能得到及時救助而母嬰雙亡。

出了這樣的事，是那天晚上所有參與救助的志愿者和武警官兵們不愿看到的。

但人畢竟已經死了，大家再遺憾難過也得抓緊整理心情投入災后重建工作當中去。

那之后，也沒人再提這件事，可兩個月后，徐念卿卻以律師及當天晚上參與過孕婦救助志愿者的身份找到了孕婦的丈夫，并告訴他，他妻兒的死，與其岳丈一家脫不了干系。

徐念卿表示，愿意為孕婦的丈夫提供免費的法律援助，給死去的孕婦及孩子討一個公道。

就這樣，他帶著人先找醫院開具死亡證明，后又找上婦聯和當地公安請求介入。

雙方在公安局調解過兩次，但孕婦的親生父母一家死活不承認當晚是他們拒絕為女兒提供渡河的船只最終導致女兒一尸兩命的后果。

甚至倒打一耙，說女兒是當晚和丈夫產生矛盾，才會一氣之下羊水破裂，最后死亡。

孕婦的丈夫怒從心起，決定向當地法院提起訴訟。

原被告雙方在法院再一次進行調解，但這一次，孕婦父母家情緒激動，直接當著調解員的面對女婿動了手，而徐念卿為了保護當事人，才受了傷。

西格走進璋縣公安局的時候，徐念卿正坐在公安局的接警大廳里，身邊站著西格的那個老同學。

第一時間問了徐念卿的情況，得知沒有大礙后，西格又轉向老同學，“怎麼樣，這件事怎麼處理了？”

老同學看看西格，又看了眼不發一言的徐念卿，嘆口氣，“雙方和解，打人的人拘留五天。”

“就這樣？”

“就這樣。”

還能怎麼樣，徐念卿的當事人選擇了與前岳丈一家和解，“聽說，被告給了他當事人一筆錢，雙方早就在私底下達成和解了，這次開庭，他們是故意動手，就是沖著他來的。”

“這些是局里剛剛查到的，我本來不想說。”但看著大家好歹是老同學又是一個村出來的，西格的這個老同學還是好心提醒了他們一句，“現在災情剛過去沒多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的意思是算了，打人的人該拘也拘了，孕婦的丈夫又已經跟前岳丈一家達成了和解，那麼這件事除了到此為止還能怎麼樣？

“我還有別的事，你勸勸徐律師。”西格的老同學沒有多留，客氣招呼了聲很快離開。

剩下他們兩個之后，西格看著始終不說話的徐念卿，想了想在他旁邊坐下，“哥，你打算怎麼做？”

打算怎麼做？徐念卿緩緩抬眼，西格才看清他右眼瞳孔靠下的位置有明顯的出血點。

“哥，你眼睛？”西格嚇了一跳。

“沒事。”視線里仿佛有大塊的黑斑遮住了西格一半的臉，徐念卿聲音很輕，“檢查過了，不構成輕微傷，醫生說，過幾天就好了。”

“那......”西格余氣難消，還想再說什麼，被徐念卿淡聲打斷：

“西格，多謝你第一時間過來，我沒什麼事，麻煩你跑一趟了。”

他總是這樣客氣，可一起共事這幾年，西格早將他看作自己的親哥，何況還有當初資助的情誼在：“哥，你別這麼說，沒有你們當初對我的資助，沒有當初你對我說的那些話，也沒有現在的我。”

“哥，不管你想做什麼，我幫你。”

徐念卿平靜望著他，也不知看了多久，忽而一扯唇角，“別多想，這件事到此為止。”

他站起來，身形高大，肩背挺直一如往昔，只是聲音早不如當初那般自信飛揚，少年意氣：“不好意思，我想一個人待會兒，派出所那邊應該還有很多事，你回去吧。”

說完，他舉步往外走，步伐平穩，不徐不疾。

西格忽然想起當年不聽他勸阻一心要出山的少年，心底已是一片酸楚。

——

記不清手機是第幾次響起了，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徐念卿于黑暗中準確摸到還在嗡嗡震動的手機，強忍腦袋里浪潮般陣陣襲來的鈍痛，勉強掀起眼皮看向屏幕。

最初的模糊褪去，視線里閃動著熟悉的號碼。

手頓了頓，指尖下意識劃過接聽鍵卻落空，手機砸在他耳邊。

呼叫終止，昏暗寂靜的室內只剩他微重的呼吸和不甘止息的心跳。

徐念卿閉了閉眼，又在令人絕望的靜默里聽到短信的提示音。

手掌扣住機身翻過來，目光落在最新的一條短信息上：【阿念，我到璋縣了，你現在在哪兒，發個地址給我。】

他握著手機，視線一點點渙散，眼前的一切再度模糊。

抬手橫過額前，徐念卿放緩呼吸，思緒很快遁入混亂的深處。

徐自省是一個人走進眼前這棟陳舊昏暗的自建旅館的，沿著兩壁斑駁的走廊，深一腳淺一腳走到深處，消毒水和潮濕的霉菌氣味兒混雜堆在陰暗逼仄的空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