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究還是不忍心告訴她真相。

 這世上，太多比天災還要叫人齒寒的人禍，嫁出去的女兒即便回到娘家，也要被當成不詳，明明船就停在那，她的父親兄弟卻強硬不肯將船讓出來。

 “我們搭了臨時的浮橋出來，用床板當支架，把她送過去了。”

 人是在醫院沒的，一群大老爺們等在產房外，沒有一個是她的親人，大家素未謀面，聽說要用血，爭搶著獻血，可誰知道，還是沒能將她救回來。

 起初聽說孩子出來了，大家心里還涌起了希望，但很快，傳來的卻是產婦失血過多，搶救無效的噩耗。

 新生的喜悅也沖淡不了她離世的沉痛。

 明明她可以不用死，明明她可以抱一抱她的孩子，但什麼都晚了。

 徐念卿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來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攔下義憤填膺要去找產婦家人麻煩的抗災志愿者。

 有那麼一瞬他也想忘了自己律師的身份，但他不能。

 法律的威嚴需要有人捍衛，他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麼到死他都是法律的捍衛者。

 如果這世上一定有什麼能替那位枉死的產婦討回公道，那只能是法律。

 “我打算替她起訴他們。”

 “那需要經過產婦同意吧，他們畢竟是她的親人，她會同意嗎？”

 徐念卿仰頭，明月高懸，皎皎似雪。

 面對如此月色，他說：“會的。”

 這個人世間，總需要一些公道來告慰亡靈。

巴南縣當地的條件比姜顏想象中要好不少。

至少比去年她去的葛安縣好上許多。

一路進入巴南縣后，姜顏和隨行的小古都感受到了川西人們的熱情，這座小城很熱鬧。

她們這次應當地政府邀請，要去到巴南縣山區，替那里留守的孩子做一次徹底的心理疏導。

“我們安家山村不夸張的說，那是以前整個巴南第一種植大村，像什麼安山薄皮大青芒，安山紅籽石榴，還有紅肉臍橙，這些，那是完全可以出口的品質。”她們此行第一站是安家山，安家山的村支書在接姜顏一行進山的時候，不忘宣傳當地的水果作物，不說以上列舉出來的，光是沒列舉的還有不少。

“當然了。”姓李的村支書也說，“以前家家種的多，有政府的扶貧政策支持，既不擔心沒錢買果樹苗和農肥，也不用愁銷量。有賣不掉的，或者是碰上天災蟲災的，政府都會幫忙處理掉，這樣很大程度上保證了我村脫貧致富目標的順利實現。”

但好景不長，“這幾年，又出了新的政策，說是要退耕還林。”

“我們村雖然在山腳，但地可都在山上，大家種不了地，要麼進城去給那些外來投資種植的老板種，要麼就去外地打工。”

“這樣一來，村里少不得留下些老弱病殘。”

說到這，村支書輕輕嘆口氣，“我們村里這些孩子大多都是阿爺阿婆照顧，阿爺阿婆年紀大了，加上隔輩親在教育孩子這件事上到底力不從心，很多方面都容易忽視。”

“這不，你們也知道了，去年咱們縣城那八個孩子相約跳樓的事，其中三個孩子就是咱們村的。”

姜顏點點頭，她們本也就是為這件事來的，據不完全統計，全國各偏遠地區遭受校園霸凌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留守兒童，他們受到暴力侵害時，要麼不懂得反抗要麼因為反抗過失而造成更嚴重的后果。

總之，因為這件事在網上持續發酵，當地政府聯系到了她們院里，而遠在湘城的心理健康與疏導研究院，很快就做出回應，愿意以公益的形式無償對巴南縣山區留守兒童進行有效的心理疏導工作，但因為研究院人手不是很夠，所以只能先派兩名專業的心理醫生前來大概了解一下當地山區的情況。

后續再根據當地情況，盡量抽調足夠的心理醫生過來幫忙。

說是這麼說，但巴南縣政府和主動申請前來的姜顏都知道，研究院不可能再抽調后續人手過來，研究院人手不夠是一回事，還因為這是公益性的，本就不收取任何費用，不說有沒有醫生愿意來，就算他們愿意，院里也不太可能放這麼多人來。

畢竟偌大研究院日常運轉是需要很大一筆資金的，哪怕有政府支持，也是極少部分。

而院里之所以讓姜顏過來，除了她是主動申請以外，還因為她這幾年一直專注青少年兒童犯罪心理研究方向，所以她來再合適不過。

至于小古，實習生嘛，自然是哪里有需要往哪兒搬。

說話間，車已經快開到村口了，姜顏適時打斷還要給她們介紹村里情況的村支書，同時將手里的一疊資料遞過去，“不好意思李支書，麻煩幫忙確認一下，去年你們村出事的三個孩子跟資料上的信息是否有出入。”

“好的。”李支書知道她們專程過來，第一步肯定是要去出事的四個孩子家里了解情況的，所以他不敢馬虎，接過資料仔仔細細對了一遍才雙手遞還給姜顏，“姜醫生，資料上沒錯，是這三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