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從何說起,姜顏捏著手里的紙剛垂下手,見他視線落在她手中的紙上,總算明白過來,不由也笑了:“山上嘛,不講究,能擦嘴當然也能擦汗。”
聽她這麼說,男醫生也只是笑笑。
稍作休息后,天再次飄起了雨,眾人見狀也不敢再停留。
“大家再堅持一下,村子就在前面了。”
雖然距離村子沒有多少路程,但山勢也越發陡峭,為了方便爬山,姜顏想著咬牙堅持一下上了山就好,也就放棄了戴上厚重的手套。
“大家互相照應一下,幫幫身邊的同志,一定要注意腳下。”眼前有塊天然的巨石擋在狹窄的山路上,經過時必須萬分小心。
可看看山下,人本能感到恐懼,好不容易說服前面紅十會的一個女醫生在大家的幫助下過去,輪到姜顏這里,她也不由得遲疑了片刻。
把身上的包率先交給等在巨石上方的同事,姜顏幾次深呼吸之后,刻意偏開頭,不去看山下,按民警們說的,側過身子,雙手扶著那塊巨石,沿著勉強容下一只腳掌的小道,往上爬。
“姜醫生,手給我。”先前的男醫生等在上邊,見她一點點靠過來,忙蹲下身伸出手。
路越來越窄,姜顏不敢抬頭,咬著牙強忍恐懼,循聲伸出手去。
被凍得僵硬的手緊接著被一只溫暖寬厚的大掌包住,手指下意識陷進粗糲的掌心,一股力拽緊了她,姜顏借力的同時,另一只手在濕膩的石塊上用力一撐,腳下發力蹬著前人踩出的凹面,一鼓作氣爬了上去。
“......多謝。”這驚險的一段路幾乎讓她渾身肌體都繃緊了,快速喘了幾口氣,她甚至顧不得抬頭,趕緊向還捉著她手掌的人道謝,與此同時,被攥住的手也下意識往回抽。
即便這只手掌再溫暖,她也不愿與之多糾纏,以免造成什麼誤會。
可耳邊卻傳來熟悉的男聲,低沉醇厚,“應該的。”
姜顏猛地抬頭,錯愕中對上了那雙緊緊凝視她的漆黑幽深的眼。
徐念卿是剛給村址里供孩子們上學的那間教室的桌椅修好,就聽西格說,今天有人上山。
此刻正在半山上,駐村的民警都準備趕過去搭把手。
看看天色不太好,徐念卿沒多想也跟了過去。
一路順著山路,到了最難走的那段巨石所在處,他居高臨下,看到濛濛細雨里偏著頭努力克服恐懼往上爬的女人。
瞧見那細白腕上隱隱露出一點的銀白表盤,心臟在瞬間縮緊。
幾乎誰都沒看,也什麼都沒想,他大步奔過去,搶在那名嘴里喊著“姜醫生”的男醫生之前,抓住了那只冰冷到連指甲蓋都透白的手。
那一刻,他甚至忘了呼吸。
直到日思夜想的人完全站在他面前低著頭道謝,才總算找回一點心神。
“......多謝。”
“應該的。”
沒人知道這簡短的對話里,他要用多少理智才能壓住心底那瘋狂涌動的懼意和悶痛。
他惱,惱她一聲招呼不打冒險前來,惱自己居然對自己愛人的近況一無所知。
萬一,他甚至不敢去深想那個萬一。
只知道心像是被冰錐捅穿,不知痛,卻能感受到透心的冰冷。
特別是在她錯愕抬頭的那一刻,渾身都跟著涼透。
......
姜顏想不到他們的見面會是在如此倉促而慌亂的地點,掩在口罩和圍脖下的唇顫了顫,還沒等她發出聲音。
面前的男人單手伸進黑色軍大衣里,拿出了一雙深灰色的皮質棉手套,眼睫低垂一聲不吭給她戴上。
動作還算快,可他手顫抖的細小弧度還是被她瞧進眼中。
姜顏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目光從他黝黑粗糙的手背,一點點移到同樣黑了幾個度的臉上,仍然優越的下頜線條,因消瘦平添幾分堅毅感,高挺筆直的山根下,干裂的薄唇用力抿著。
上唇和下巴上青色胡茬明顯,又顯出一絲硬朗和憔悴。
三年,或許三年的時光足以將一個人的外貌徹底改變,成了似乎她不細看都認不出來的人,也根本無法再將他跟以前那個意氣風發,英俊矜貴的男人相提并論。
姜顏偷偷咬緊了嘴唇,在他給她戴好手套那一瞬毫不猶豫抽回手。
只是抽到一半,又被他緊緊捉住,重新握進掌中。
“聽話,路難走。”
他用她最熟悉的嗓音和語氣說出讓她驀地眼眶脹紅的話。
姜顏強忍酸澀,低下頭。
不去管周圍人異樣的眼神,只聽他坦然自若提醒眾人:“雨大了,抓緊上山。”
然后她被他牽著,一步步走進他一待三年的村落。
......
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但西格看到徐念卿給姜顏戴手套的時候就猜到了姜顏的身份。
到了村頭的接待室,王醫生說完明天的問診安排,又準備講他們幾個醫生的住宿安排時,遲疑看向坐在爐子邊,捧著水杯捂手的姜顏,以及她身邊神色不明的徐念卿,猶豫道:“至于住宿安排,姜醫生......”
一直沒開口的徐念卿適時打斷他:“姜醫生住我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