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猜怎麼著，他閑得沒事在里面抄詩。”

陳芝舀了碗三鮮湯放到徐念卿面前，聞言笑著問：“什麼詩啊？”

“英文詩。”蔣遇見陳芝在舀湯，自己拿了盒打包的米飯過來，抓起筷子說：“餓死了，今天跟我舅一起看了一天的孩子，飯都沒怎麼吃。”

陳芝給陸巖舀好湯后，這才抓起蔣遇的碗，“小糯米今天不是挺乖的嗎？”

“乖什麼呀？非得你抱著她出去玩不可，自己不坐嬰兒車就算了，還不準別人坐。”

惹得陳芝噗嗤笑出聲：“怎麼你還想坐嬰兒車啊？”

“我倒是想啊，也得塞得進去。”蔣遇大口吃著飯，含糊不清吐槽道：“以前覺得這麼小的小孩兒我一個手提著到處跑，好家伙，今天才知道，抱小屁孩兒這麼費勁。”

“行了，你先吃吧，小心噎著。”陳芝把碗放他手邊，“喝口湯順順。”

“嗯，你也吃，阿念，阿巖你們也都趕緊吃。我還買了酒，一會吃完飯，咱仨喝點。”

陸巖倒是無所謂，就看徐念卿喝不喝了。

要是今天之前，蔣遇找他們喝酒，徐念卿大概率不會拒絕，但今晚.......

“我就不喝了，一會兒還有事。”

“什麼事啊？”蔣遇一口氣喝完碗里的湯，剛站起來準備再舀點，聽徐念卿這麼說，手上動作一頓。

徐念卿伸手拿了個花卷，咬了一口吃下后，才輕聲說：“沒什麼，就是不太想喝。”

這倒是稀奇，蔣遇放下湯勺，坐回去：“不會是前幾天兄弟給你喝趴了，到這會兒還沒緩過來吧？”

“是啊，沒緩過來。”原本以為這種玩笑話，徐念卿會反駁，但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麼干脆。

蔣遇聞言搗了他一下：“沒事吧你？什麼時候這麼虛了？”

徐念卿沒吭聲，默默嚼著嘴里的饅頭。

看他這個樣子，多半是怎麼勸都不會改變主意了，蔣遇皺皺眉：“真不喝啊？”

徐念卿抬眼，神色平靜：“嗯，以后都不喝了。”

“不是，今天你去看守所，到底出什麼事了？”蔣遇真的納悶，明明之前他都想開了，該吃吃該喝喝，結果去了趟看守所，又變回這半死不活的樣子。

看得出來他不打算說，蔣遇放下筷子：“大家都是兄弟，你這樣什麼都不說，我們怎麼放心？”

徐念卿垂首，大口大口咬著手里的花卷，同時甕聲說：“沒事。”

“沒事，別問了阿遇......”嘴里的花卷胡亂嚼到一半，眼淚突然就那麼掉下來。

徐念卿立刻抬手擋在眼前，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接著吃剩下的花卷。

只是才咬了兩口，就再也沒辦法吃下去。

抓著花卷的手無力垂落，他單手撐著前額，哭腔壓抑而沙啞：“我有什麼資格自甘墮落？我憑什麼能這麼心安理得買醉......”

只要一想到，遠在林城受苦的姜顏，想到她遭的罪，想到她如今的狀況。

胸口就好像被人鑿開了一個口子，冷風呼哧往里灌，能將渾身血液凍結。

“哥，姜顏她會好起來嗎？”臨下車前，他和姜遠的對話就如一把鋒利的尖刀，從那一刻起，時時懸在他心頭上。

叫他恐懼，更叫他絕望。

“不知道，或許三五年，或許......”

那句沒說完的話，最終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

“阿念。”當天晚上，抄詩抄到一半，意外睡著的徐念卿，居然破天荒夢到了姜顏。

她還是坐在那間病房的飄窗上，身上穿著她曾經最喜歡的那條白裙子，光裸的腳懸在飄窗臺沿邊，來回晃動，笑得俏皮而生動。

引得他情不自禁想走到她身邊。

“阿念。”可很快，她就不笑了，只用那雙覆滿盈盈水光的眼，難過又深沉地望著他。

她問他：“你還好嗎，阿念？”

他想說好，卻又不由自主搖了頭。

怎麼會好呢？姜顏，你離開后的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無止境的煎熬。

“姜顏。”夢里的徐念卿想朝她走去，可無論怎麼走，他們中間似乎永遠都隔著那麼一段，無法跨越的屏障。

可她就在那，明明近在咫尺，又怎麼能叫他甘心放棄這靠近她的唯一機會。

他開始跑，拼命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去她身邊，去接她回來。

他的姜顏在等他，一定在等他。

終于，他離她越來越近，近到只要一伸手，就能拉住她。

于是他就真的朝他深愛的姑娘伸出了手。

在指尖觸上她的那一刻，窗外的陽光卻忽然變得尤其強烈，光線刺得他下意識閉上眼。

大腦短暫空白一瞬后，再睜眼，他卻置身一個壓抑而昏暗的靈堂里，周圍有人在哭，不同的聲音，咿咿呀呀充斥耳邊。

他根本顧不得去想，這是什麼地方，也顧不得去看靈堂上的巨幅黑白遺照里的人是誰。

他只想找到姜顏。

“姜顏！姜顏！”夢里的徐念卿也因為姜顏的消失而慌亂緊張，他在靈堂里來回穿梭，每個人都讓他覺得熟悉，卻又根本想不起來誰是誰。

他只知道：不是姜顏，都不是姜顏。

很快就急出了渾身汗，心如擂鼓，砰砰撞擊胸腔，細密而沉悶的痛感一陣接一陣上涌。

“阿念——”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又聽到有人喊他。

可這道聲音，并不是姜顏。

徐念卿循聲找去，竟然在靈堂里看到了他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