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輩子,經歷過太多背叛和失去,她不愿接受唯一的兒子也終將離她而去。
隨著葉雅蘭話音落下,徐念卿失神片刻后,緩緩垂首,又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
答案就在嘴邊,可太過殘忍,讓他無法在第一時間說出口:“您找我來,就只是想問這些嗎?”
“告訴我,會嗎?”
“不會。”明知道此時此刻母親最想聽的是什麼,可謊言終究是謊言,徐念卿抬眼,眼底的痛惜之色掩蓋不了堅定的抉擇:“我勸您自首,不是因為我們母子關系不夠親近,而是我不希望您一錯再錯。”
“呵。”意料之中的答案,葉雅蘭短暫失望過后,冷冷嗤笑道:“什麼錯?什麼錯?!不過就是因為她,如果沒有她,我們母子又怎麼會反目?”
“母親!”徐念卿沒想到,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她還要把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
他不堪忍受地揚聲,“您到底知不知道?!就因為你們一時的貪欲,那些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悄無聲息死了十幾年!”
“十幾年!”雙手驀地攥緊,眼眶也因激動而漲紅,幾次深呼吸都無法抹掉他話里摻雜著的細碎的哽咽聲。
不忍而哀慟:“他們!他們也有家人。”
“他們的家人還在等一個交待。”
說到這,徐念卿痛心疾首,強忍的淚自眼底涌出,他抬手一下又一下點在左胸口上,流著淚反問:“您讓我怎麼能,怎麼能,對這些視而不見?”
“我做不到。”少年嗓音沙啞,不堪重負彎下腰,以雙手擋住臉。
男兒有淚不輕彈,徐念卿從來不是一個脆弱的人,可這些天,流過的淚,卻是他這十八年來,最多的時候。
只要一想到那些人的死,或多或少跟他母親有關,他就無法抑制心里的悲痛和愧疚。
這樣的場面,看得蔣正清的外人都不由為之動容。
可反觀當事人之一的葉雅蘭卻只在最初有過片刻失神后,又很快變得冷漠而偏執:“是嗎?你做不到對他們的死視而不見,所以你就忍心看我死對嗎?”
姜遠聞言皺眉,偏頭看了眼始終沒有抬頭的徐念卿。
再一看探視窗后一臉恨意的葉雅蘭,不知道為什麼,他直覺不能再讓葉雅蘭說下去,當即抬手看表:“今天的探視就到這,帶她回去!”
誰知他話剛出口,葉雅蘭猛地站起來,雙手牢牢抓住窗前的欄桿,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你跟你爸一樣,都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他當年跟我結婚的時候,有什麼?他們徐家有什麼?!”
“如果不是我們葉家,他憑什麼能走到今天?!”
“還有你,我養了你十八年!徐念卿,是我養了你十八年!”
“我費盡心思替你鋪路,我費盡心思守住葉氏,我哪兒錯了?!你告訴我,我哪兒錯了?!”
“是那些人該死,他們該死!”
“你也該死!你該跟他們一起去死!”
眼看葉雅蘭瘋了似的,嘴里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姜遠惱得低喝:“還不趕緊把她拉開!”
等里面的民警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強行把葉雅蘭拉開后,她的嘶喊聲仍然響徹整個會見室。
“當初我就該讓他帶著你一起滾!”
“可笑我十月懷胎,拼了命才生下來的兒子,只想要我死!”
“徐念卿,你聽好了,我就是死,也咽不下這口氣,我會跟你姥爺一起在岳麓山上等著,等著看你們后悔的那天——”
一場時隔半月的探視卻終究成了母子反目的鬧劇。
“喝點水吧。”在看守所外面等姜遠的時候,蔣正清到車上拿了兩瓶水,將其中一瓶遞給徐念卿。
“多謝。”
等徐念卿接過后,蔣正清順勢坐到他旁邊,“有些氣頭上的話,不要太放在心上。”
見徐念卿拿著水也沒有打開的意思,蔣正清說著將自己剛打開的水強行塞他手里,又將他手中沒開的水拿回來,一邊擰瓶蓋一邊安慰道:“那種情況下,你母親說的話肯定好聽不到哪兒去。”
“聽聽就算了,千萬別往心里去。”說著,蔣正清還故意拿水瓶和他的碰了下。
少量的水濺到虎口處,帶來輕微的涼意,徐念卿勉強彎了下唇,仰頭一口氣喝了半瓶。
其實并不渴,只是此刻,他需要借助點什麼,給自己一個緩沖。
抬手蹭掉下巴上的水漬,徐念卿低聲道謝:“我知道,謝謝你,蔣警官。”
蔣正清笑了下,剛要再說點什麼,卻見姜遠朝這邊走來。
“師父。”蔣正清站起身。
姜遠淡淡嗯了聲,轉眸看向徐念卿。
徐念卿也看著他,“學長。”
“嗯。”姜遠收回目光,解開手機屏鎖,讓他看一張截圖:“看看這個,見過嗎?”
將手機接到手中,徐念卿看了眼:“紙鶴?”
只是很平常的紙鶴罷了,不知道姜遠為什麼要讓他看這個。
“眼熟嗎?”
徐念卿聞言,再次低頭去看,“普通的紙鶴而已,我也會折,如果你需要的話......”
但沒想到姜遠會因這句話微怔:“你會?那你以前折過嗎?”
“以前?”徐念卿也愣了下:“我小時候經常折。”
用指腹刮了刮眼窩,姜遠索性把話說清楚:“我想問的是,你以前有沒有在姜顏面前折過,或者,你有沒有見她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