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到病房內負責照顧姜顏的護士沖他點頭后，秦峰回頭抬手示意姜遠：“表少爺請。”

但他們也只允許姜遠一個進去，蔣正清被攔在了門外。

姜遠走進病房后，護士起身，壓低聲音告訴他：“表小姐剛剛醒來，請您保持穩定的情緒，不要刺激到她。”

之后，護士也很快退出病房。

病房里光線很暗，安靜到顯得壓抑，在姜遠的面前，放著一張躺椅，而姜顏就背對他靜靜躺著。

對于房間里的動靜，沒有絲毫反應。

這樣的場景，叫姜遠無端心慌。

仿佛那個瞬間，他又被帶回到了十三年前，去醫院接姜顏的那一天。

“嬌嬌。”他在躺椅左側蹲下來，弱不可聞的聲音竟微微發顫。

屋里的氣氛并沒有因他的出現而有所轉變，姜顏仍維持著之前的姿勢，安靜躺著，蓋在身上的薄毯隨著她清淺的呼吸，小弧度起伏。

褐色的眼眸黯淡無光，直視前方，眼神空洞而麻木。

她的眼中，臉上，再也找不到一絲生氣，仿佛只剩一具無意識的軀殼。

這一刻，姜遠才知道護士臨出門前交待他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任哪個熟悉姜顏的人進來看到她這副模樣，都接受不了。

又何況是他。

“嬌嬌。”姜遠抬手重重捏了一下眉心，好幾次深呼吸后，才勉強穩住情緒。

再開口，鼻音濃重，“嬌嬌，哥來了，來接你。”

說到這，眼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他躬身，前額貼上躺椅的扶手，死死咬緊牙關，好半晌都沒有抬頭再看一眼姜顏的勇氣。

直到，微涼的指尖輕輕觸上他的抓著扶手的手背，姜遠緩緩抬頭。

對上姜顏茫然眼神的那一刻，眼淚跟著滑出眼眶。

“哥哥？”眼前的少女神色迷茫，不解地伸出手，用手背輕柔蹭過他眼底的淚痕：“為什麼，哭？”

此刻的她就像個懵懂無知的孩子，語速很慢，吐字也稍顯吃力。

和十三年前并沒有什麼兩樣。

但對姜遠來說，只要嬌嬌還能認得他，那一切都會好起來。

他勉強牽起唇角，溫聲說：“沒，哥哥沒哭，嬌嬌，你......”

“哥哥你，認識，我爸爸嗎？”剛剛升起的一絲希望，陡然間湮滅在姜顏的這句話里。

姜遠頓時僵在原地，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妹妹。

她自顧自的低喃，像山間毫無預兆翻滾而下的洪流，只在一夕之間，就能將他徹底卷入暗無天日的泥石之中：“嬌嬌，找不，到，爸爸。”

“嬌嬌，怕。”

姜遠沖出了病房。

他誰都沒看，直接掐住了秦峰的脖子，目眥欲裂，失控吼道：“林正庭就是這麼對她的？他就是這麼對自己的親外孫的？！”

“師父！”

“表少爺！”

外人的勸阻，根本入不了他的耳。

現在，他唯一的念頭，就是殺了林正庭：“他人呢！他敢不敢滾出來，親眼看看姜顏現在的樣子！他敢嗎！”

手上猛地發力，秦峰一把年紀，又哪里經得住姜遠的手勁兒，眼看人已經翻白眼了，蔣正清急得拼命掰他的手：“師父，你冷靜，冷靜一點！”

但這樣顯然沒辦法拉開已經徹底失去理智的姜遠，蔣正清只得轉而去鎖姜遠的胳膊，這個時候，他也什麼都顧不得了，不管怎麼樣，先把人救下來才行。

不過沒等他強行拉開姜遠，伴隨身后不遠處傳來的一聲：“我敢！”

姜遠渾身的狠勁一松，被蔣正清帶著倒退一步。

穩住身形的瞬間，他立刻循聲看去，眼底盡是狠戾，殺氣騰騰。

迎著姜遠恨不得殺人的冷冽眼神，林正庭抬手揮退身旁的保鏢，沒有絲毫猶疑，緩步走上前。

祖孫倆相對而立，一個泰然自若，一個冷目如刀。

同一時間，沒人說話，空氣仿佛凝滯。

許久之后，姜遠冷嗤：“你是覺得我不敢殺你？”

“你當然敢。”林正庭不緊不慢地開口：“我都這把年紀了，死對我來說，不過早晚的事。”

“但我死了，顏丫頭就能好嗎？”

“如果不是你，她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是該死！”

“對。”林正庭認可他的說法：“顏丫頭現在這樣的確是多次催眠導致的后遺癥。”

“我不否認，這個做法風險很大，可只要能拿到賬本，那就是值得的。”

“林正庭！”姜遠厲聲打斷他，眼中恨意一層覆一層，“你已經逼走了你的女兒，竟然還不肯放過她的孩子！你這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也配為人父？！”

“姜遠！”被親外孫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叱罵，林正庭怎麼能忍受。

姜遠不予理會，只恨不得字字化作刀，剖出他那顆冷血的心：“我母親是死在那些人手里，但你林正庭，難道就不是幫兇嗎！”

“是她不聽話！”林赟的死，對林正庭來說，是一輩子的心病和夢魘，他猛地提起手中的老黃木拐杖，重重杵地，企圖平復被姜遠刺激得不停翻涌的激烈情緒。

卻是無果，林正庭被翻涌的氣血，逼得幾乎快站不住，可他死也不肯承認，女兒的死是他一手促成。

“當年，她如果肯聽我的，留在林城上大學，又怎麼會有后面的事？是姜頌哄騙了她，是你們姜家，害死了她！”吼完最后一個字，他雙手抓緊拐杖，彎腰劇烈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