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這個做母親的，不稱職。

陸巖將削過皮的蘋果仔細切成小份，放到她面前的小桌上：“你吃點水果，我出去轉轉，一會兒飯點，你想吃什麼給我打電話。”

“去吧。”母子倆并不親昵，與其待在一起不自在，倒不如還跟以前一樣，不遠不近地相處。

協和住院部一樓是急診科室，陸巖也不知道去哪兒，出了電梯，想著先隨便轉轉。

“讓開，快讓開。”卻正好叫他撞見，一眾醫護人員，推著擔架床跑得飛快。

這種情況在急診室都是常態，陸巖隨意掃了眼那邊，視線卻被墻上電視機里的新聞直播吸引過去。

“我現在所處的位置就是長林區國貿大廈北廣場，大家可以看到，案發現場已經被武警官兵們封鎖。”

“從現場圍觀的群眾口中我們了解到，大概十五分鐘之前，也就是6月24號上午，十點四十五分左右，一名身穿黑色......”

才看了一點，另有一副擔架床被醫護人員們匆忙推進來，不知道為什麼，本來留意著新聞直播的陸巖，忽然下意識朝擔架床上看去。

只一眼，便叫他瞬間愣在原地。

不為別的，只因為躺在那張擔架床上的，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人。

“醫生，醫生，你們救救我朋友......”

片刻后，陸巖回過神，抬腳沖過去，卻最終被一道簾子隔絕在外。

而同樣被擋下的，還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周可。

她甚至沒注意到身邊多了誰，只一個勁兒地擦眼淚。

直到陸巖開口問她：“姜顏怎麼了？”

周可反應慢了半拍，恍惚轉頭，朦朧視線里，是一臉冷冽之色的陸巖。

她起初嚇了一跳，囁喏著唇，半晌沒能發出聲音。

急得陸巖忍不住低喝：“說啊！”

被他一吼，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簌簌而落，周可抽噎著，說的話也是斷斷續續：“我，我不知道，我約她來國貿，會遇到這種事......”

“那個人，他要殺姜顏，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殺姜顏。”

都什麼時候了，只知道哭，陸巖煩躁不已，咬緊后槽牙，強忍罵她的沖動，摸出口袋里的手機，搜今天的實時新聞。

......

“哥，你第一次干農活吧？是不是很累。”

“嗯，第一次下地，還行，不累。”徐念卿說著話，抬手蹭去快滑到眼睛里的汗。

“你休息一會兒吧，還剩一點，我一個人來就行。”西格直起腰，拿下頭上的草帽扇了扇風，順便觀察了一下地里還沒除盡的雜草情況。

“沒事，我幫你，早點弄完，別耽誤你下午上課。”徐念卿彎腰拿起一旁的礦泉水打開喝了一大口，這個時候太陽正熱，曬得瓶子里的水都變成溫的了。

西格轉頭看他一眼，忽然笑著說：“哥，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像什麼？”徐念卿抓起鋤頭把，以手肘擦汗，沒等西格回答，繼續除草。

“就像，我們英語老師，他剛來我們村的時候，第一次下地干活也是你這樣。”

徐念卿一邊除著地里的雜草，一邊反問：“我這樣？是什麼樣？”

“就是穿得干干凈凈的，干起活來卻一點都不含糊。”

西格的形容倒是挺貼切，徐念卿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穿著，不由笑了聲。

西格也跟著笑，笑完壓低聲音跟他說：“之前知道你們要來，我阿爸還跟我說，大城市里來的人，都愛干凈，讓我們都收拾干凈點，別惹得你們嫌棄，到時候不來資助我們了。”

手里的動作漸漸慢下來，徐念卿還沒想好怎麼回答他這話，卻又聽西格說：“哥，校長說，新學校就是你們出錢給我們蓋的，一定花了很多錢吧？”

“你們是好人，我們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們。”

西格剛說完，就見徐念卿停下手里的動作，直起腰。

他一愣，還以為自己說錯什麼話了，正緊張的時候。

卻聽徐念卿笑了笑，語氣也難得認真：“西格，你想走出這座大山嗎？”

西格順著他的視線望向不遠處的連綿青山，山峰聳立，直接云霄。

“想啊。”西格說：“英語老師說，山里是一個世界，山外又是另一個世界。”

“如果一輩子呆在山里，我們會錯過很多很多美好的東西。”

“我不想錯過。”

徐念卿微微一笑：“既然不想錯過，那就努力走出去，去看看你想象中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如你所想的那樣美好。”

“知識不一定能改變我們的命運，但一定可以拓寬我們的眼界和思想，到那個時候你就會發現，其實每個人都一樣，對這世界而言都同樣渺小，微不足道。”

“所以西格，大城市來的人又怎麼樣呢？他們也從來沒見過山，沒見過山間的夜幕星河，沒親手收獲過他們吃的糧食瓜果，對他們來說，山里又何嘗不是另一個世界。”

說到這，徐念卿抬手輕輕拍了拍西格單薄稚嫩的肩：“西格，我們不是來資助你們的，我們只是來看一看，另一個世界的。”

西格愣愣看著他，嘴唇無意識開合，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十四歲的他，或許并不能完全明白徐念卿那些話的意思，但有一點，直到很多年后，他都記得，那就是：不必自卑，人生而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