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道最里面的一間客房門沒關，怪異的哭喊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還夾著男人亢奮又下流的咒罵。

陸巖小心翼翼走過去，才走到門邊兒，眼前的一幕讓他瞬間心跳加速。

兩具白花花的身子糾纏在一起，一男一女。

男人背對門口，一手掐著女人光裸的大腿，一手扯著她頭發將她按在地毯上，重重沖撞。

而女人，陸巖忘不了那一幕，女人雙眼圓瞪，瞳孔放大，眼仁上翻，一張臉漲得通紅。

她張著嘴，拼命喊叫，雙手無助地騰空揮舞，涂了大紅色指甲油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

陸巖呆怔在原地，渾身血液直往頭上沖，心跳聲幾乎要覆蓋住女人的喊叫聲。

眼前的色情一幕帶給他的巨大沖擊力，令他四肢僵硬，大腦也停止了運轉。

那時的陸巖，怎麼都想不到，接下來場面才是他一生的噩夢。

亢奮到極點的男人，從女人身上站起來，扯著女人的頭發把她拖起來，女人慘不忍睹的身子完全暴露在陸巖視線里。

他下意識倒退一步，眼睜睜看著男人一手扣住女人的臉，發狠往墻上撞。

“砰、砰、砰！”一下又一下，鮮紅的血液自烏黑的發間噴出，墻上很快被染紅一片，無數血液順著白墻滑落，也順著女人枯黃的發尾滴在地毯上……

清館后門的巷子里，陸巖扶著墻沿，吐了又吐。

幾乎將胃里的食物殘渣以及粘稠的膽汁都吐了個干凈，可惡心的感覺還始終梗在喉間。

眼前是女人連掙扎都沒有，癱軟在地時，身體還在不停抽搐的場面。

他不懂得那叫肌肉痙攣，也不懂，原來人命這樣脆弱，與那些被肆意宰殺的牲畜，沒兩樣。

胃液所經之處，灼燒刺痛感格外清晰，陸巖勉強直起腰，拿袖子反復蹭去從嘴里，鼻子里噴出的嘔吐物。

黑色袖子上道道白色粘稠物格外顯眼，就像那和在鮮紅血液里，破碎的腦髓。

陸巖又想吐，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他抬頭看，巷道上方暮色漸合的天，夜色像能吞噬一切的怪物，腥盆大口，獠牙森森。

或許，誰都逃不過，被吞食的命運。

……

幾天后，清館被查封的新聞，遍布街頭巷尾。

那時，陸巖正將酒吧里客人吃剩的食物，拿給張燁他們。

他問張燁，你知道D品是什麼嗎？

張燁狼吞虎咽吃完，說，是能讓人開心的藥。

你吃過嗎？

不能吃，小孩子吃了會死。

大人不會死？

應該不會吧，畢竟那麼多人都吃。

那麼多人都吃，為什麼警察還要抓他們？

條子什麼都抓。

為什麼？

不知道，爺爺說，不能被條子抓住，他們會打斷我們的腿，會把我們關起來活活餓死，還會讓我們吃槍子。

警察不是好人嗎？

條子怎麼會是好人，你可要小心點，被姑姑聽見，要挨鞭子的。

陸巖看著張燁，過了好久才說，你們走吧。

他們就走了，沒有回頭。

陸巖將盤子拿起來，盯著上面精心燒制的花紋，他想，他也要走了。

那個時候他還堅信，警察是好人，是清館做了壞事，殺了人才會被抓。

他也做了壞事，不走的話，也會被抓。

可逃走的計劃，剛準備實施，就已經被大姑察覺。

陸巖被酒吧里的保安拖到地下室。

寬敞的地下室被人為地隔出一間間屋子，膀大腰圓的保安像抓雞一樣，拎著他的領子丟到其中一間。

巴掌大的地兒，放了好幾張床，又黑又臭，還有極刺鼻的鐵銹味兒。

沒等他回過神，身后的鐵門已重重關上。

陸巖拿手砸門，卻是徒勞。

到了這里，沒人會理他。

原來大姑說的，給他一個教訓，就是把他關進這里？

陸巖冷嗤，她憑什麼覺得他會怕，不就是關起來嗎？也不是第一次了……

這樣想著，他正要回頭重新打量這間屋子，忽覺得后頸一涼。

腦中警鈴大作，背后寒毛根根豎立。

有人，這念頭令他瞬間僵在原地。

冷汗很快覆蓋整張臉，那一刻，女人慘死的可怖模樣自眼前閃過。

陸巖死死咬緊牙關，冷汗忽地滾落，驚地他倉惶轉身，閉著眼往后倒退。

后背撞上厚重的鐵門，“咚”的一聲，在腦中嗡嗡回蕩。

他驚駭之下，胡亂揮舞雙手擋在身前，失聲大吼：“滾開！”

滾開，他強撐著想：不是我，我什麼都沒看到，不是我殺的她！

“別來找我！別來找我！”可越是罵，可怖的場景越是拼命往他腦子里鉆。

女人的死，大伯一家的死，全在頃刻間涌進他腦中，織成一張鋪天蓋地的網，兜頭罩來。

他躲不開，避不掉。

就在陸巖瀕臨崩潰時，屋內響起一陣同樣驚懼不已的哭聲。

這突兀的哭聲，卻像是給了他一針強心劑。

愣在那兒好半晌，他惴惴睜眼。

昏暗的屋內隱約可見幾道細長模糊的身影，冷幽幽立在他身前。

揉揉眼，他極力去分辨這道道影子究竟是什麼東西。

會哭，總不見得是鬼。

何況，那聲音，分明是年歲不大的孩子。

很快，眼睛適應了昏暗的環境，他終于看清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