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他才發覺,大姑要讓他做的事,并不是表面上給人跑腿服務這麼簡單。
每件看似不經意的事,背后的真相是何等齷齪陰暗。
他被人一手推進那陰詭地獄里,竟就再也沒有了回頭的可能。
09年初夏,陸巖在一家名為清館的按摩店里,第一次認識了張燁等一干與他年紀相近的孩子,也第一次接觸到了比誘導大伯家堂弟往鍋里投放老鼠藥更為冷血殘忍的事。
……
桌上的蓮花燈原本就式微的火苗,輕輕晃動幾下后,徹底滅了。
陸巖再次往燈芯里添上酒精,可這一次他并不急著將燈芯點燃。
而是起身,出門,到樓下買煙。
沒有煙,他根本做不到冷靜去回想當年的遭遇。
可他不愿就這麼被毀了,初二那年,阿念拉了他一把,那時陸巖就想,他要爬出來,再也不能回到那個令人惡心的地獄里。
就如姜顏所說,只要他不愿,沒有人能再將他拖進惡臭的下水道。
以前年紀小,為了活下去,他沒得選,但以后:
他只想好好活在陽光底下,與身邊正常人一樣,不用再惶惶度日。
“清館。”眼前按摩店的名字倒是別具一格,放學后,被大姑使喚過來送東西的陸巖,看了眼店名,確定沒走錯,才跟在一個男人身后溜了進去。
這些都是大姑教他的,去的時候別大大咧咧直接走正門,你就裝著好玩,趁人不注意從后門溜進去。
陸巖是不太聽她的,送個東西干嘛走后門,但是沒人會給他一個小孩子開門,自然也只能跟在人后面進去。
“誒?你干什麼的?”迎賓小姐看到他,還很詫異的喊了聲。
陸巖沒理她,怕被趕出去,腳底抹油跑得很快。
心里記著大姑給他看的照片上的人,一路往收銀臺跑去。
果然有個穿著旗袍的女人坐在那兒,雖沒有照片上好看,但陸巖還是一眼認出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收銀臺不算高,可陸巖也只露出半個頭,他將書包拿下來,依照大姑的吩咐喊了聲:“小翠。”
女人很快循聲看來,臉上堆出一個柔和的笑:“小寶今天來這麼早?是媽媽讓你來送東西的嗎?”
那時陸巖不懂得什麼叫暗號,只說:“不是,是大姨讓我來的。”
那個叫小翠的女人一聽,臉上笑容更深了幾分:“來,我看看,真是辛苦了。”
陸巖把書包給她,坐到不遠處的休息區,桌上的新鮮玫瑰花,很香,也很好看,他拿手摘了片花瓣,放進嘴里嚼。
沒見過玫瑰花的他,只是覺得好看又香的東西應該很好吃。
但很快,他就知道錯了,花瓣并不好吃,甚至有些苦澀。
他連忙轉頭,找垃圾桶要吐掉。
也是剛吐完抬頭,樓梯間走出了幾個男孩,看起來比他大,但各個表情麻木。
陸巖坐在那,并不害怕與他們對視。
可也只看了兩眼,很快一個女人就從他們身后出來,嫌惡地驅趕他們:“去去去,今晚可不留你們吃飯,趕緊走。”
陸巖以為,這女人也在趕他,便站了起來。
誰知女人忽然朝他看來,圓潤的臉上堆出一個笑,眼角的皺紋很深,一道又一道,慘白的粉底也堆進褶皺里。
她向他招招手,“你叫陸巖是吧,跟我來。”
陸巖不疑有他,只當是要還他書包,就抬腳走了過去。
在經過那幾個同齡人身旁時,聞到了一股腥臭味兒。
陸巖覺得有些惡心,不動神色偏開頭,屏息走過。
那時,他還在想,即便是以前在大伯家,他沒有換的衣物,幾天不洗澡,也不至于這麼臭。
這些人,究竟是干什麼的?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女人帶他到了三樓一間會客廳。
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新鮮水果,還有點心和糖。
女人讓他坐下,一邊笑著一邊說:“我一看你呀,就覺得喜歡,瞧你這長得多俊哪。”
“來,吃糖。”她抓了把糖往他手里塞。
陸巖接著,但眼睛還盯著桌上的水果和點心。
像是看出來了他眼中的渴望,女人很好說話地拿了串葡萄讓他吃,始終笑瞇瞇的。
長這麼大,陸巖第一次吃葡萄,以前在大伯家,這些東西哪有他的份兒。
不過面對陌生人,他有些局促,覷著女人的神色無異才小心翼翼摘了顆,剛要塞進嘴里。
門外忽然傳來追趕,嬉笑聲。
陸巖一愣,面前的女人臉色也跟著一變,踩著高跟鞋,大步走出去。
透過未關的門,他看到門外打鬧的人是剛剛那幾個跟他一般大的孩子。
女人一手叉腰一手擰著其中一個大孩子的耳朵,破口大罵,嗓音尖利又刺耳,還故意帶著一點點嗲氣,聽得陸巖吃東西的胃口都沒了。
他丟下手里的葡萄和糖,順著門走了出去。
女人當時背對著他,并沒有察覺到他離開。
陸巖順著來路,從樓梯下去,到達二樓平臺時,卻突然聽到一陣怪異的哭聲。
心頭突得一跳,不安也跟著涌上來。
是有人打架嗎?聽著像是女人在哭。
那時還天真單純的陸巖,順著聲音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