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低頭吃飯的姜顏沒想到徐念卿會特意來堵她。

起初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她還以為是食堂里收拾餐桌椅的保潔阿姨，直到余光里出現一雙小白鞋，她還不確定地想：阿姨會穿這麼時髦的小白鞋嗎……?

鞋面干凈地連一絲土都沒有……

胡思亂想的時候，視線不由順著那雙小白鞋往上移：嗯，校服褲，大長腿，還有……

面前的人，一手撐在餐桌上，微俯身，正沖她笑，唇紅齒白……

姜顏僵硬看著那張再熟悉不過的俊顏，在眼前無限放大，放大……

很好，下巴再次難受起來，她抬手反復蹭了幾下，艱難咽下嘴里的飯菜，倉惶起身，端起餐具就要轉身。

“姜顏。”徐念卿喊住她。

姜顏低著頭，臉頰耳根火燒火燎般滾燙，一手端著餐盤，一手不安地蹭下巴。

她這番舉動惹得徐念卿皺眉，忍住去拉她的沖動，溫聲道：“你先把飯吃完。”

吃飯？對著他？姜顏搖頭，總覺得下巴難受得要命，很快由蹭變成抓撓。

“怎麼了？不舒服？”眼見她忽然煩躁起來，將下巴抓出道道紅痕，徐念卿再次皺眉，但還是不敢去拉她。

可姜顏既不抬頭也不理他，手上的動作也不見停。

忍了片刻，徐念卿實在忍不住了，抬腳越過擋在身前的餐桌，快步來到她面前，一把捉住她的手，“別動，抓破了。”

說話的同時，另一只手輕輕抬起她下巴，凝眸仔細檢查上面的破口情況。

但沒等他看清，姜顏很快扭頭，掙開他的手。

“我……”他剛要解釋，面前的少女卻猛地倒退幾步，又轉身跑了。

徐念卿：……

要說姜顏不是屬兔子的，徐念卿第一個不信。

以前跑操都沒見她這麼快過，一溜煙就出了食堂。

校園里人多，他不好追得太緊，別看姜顏好像慌不擇路，但就死活不往教學樓方向去，徐念卿好氣又好笑，只能盡量跟在后面，就等她跑累了主動停下來。

果不其然，跑了這麼半天，姜顏很快就累了，腳步跟著慢下來，但倔脾氣也上來了，就是不肯停。

操場兩邊球場上人那麼多，她氣喘吁吁沿著腳下的橡膠跑道，打算從兩個籃球場中間穿過去，去前面不遠處的涼亭歇歇。

她一邊按著因劇烈運動而隱隱發疼的左腹，一邊在心里碎碎念：還追，還追，搞得我好像偷了他東西似的。

正想著呢，身后腳步聲又近了，姜顏眼角一跳，拔腿又要跑，不妨胳膊猛地被人從身后拽住……

徐念卿本來好好跟在后面，眼見她已經累了，慢步往前面涼亭方向走，便跟著快走幾步，想和她一道過去。

但沒想到，姜顏察覺到他靠近，腳步一頓又像是要打算跑的樣子，迫不得已之下只好伸出手去拉她。

“姜顏！”剛要提醒她才吃完飯，不能劇烈運動，結果話還沒說出口，忽然聽到有人沖他們這個方向大喊：“讓開！”

在聽到聲音的瞬間，一團黑影也以極快速度闖進他視線范圍內。

徐念卿根本顧不得多想，手上發力一把姜顏往懷里拽，同時右手握拳迅速抬起，往右側重重一揮。

隨著“砰——”的一聲，整條胳膊好像瞬間廢了般。

喉間傳出一聲短促痛哼，劇痛令他不由自主躬身，冷汗也在頃刻間爬上后背，前額。

抬手捂上傷得最重的手背，徐念卿忍痛往后退了一小步，才擰眉朝姜顏看去。

即便心里清楚，她沒事，卻還是下意識想要確定她安然無恙。

只有這樣，才覺得心安。

意外發生得太快，好一會兒姜顏才反應過來。

她愕然回頭，目光驚疑不定從徐念卿面上滑過，又很快移到他垂在身側的右手上。

因驚嚇而顯出幾分蒼白的臉上布滿涔涔汗意，姜顏連滑到眼角的汗都顧不得擦，快步來到徐念卿身前，仰起頭看他，清亮的瞳仁被驚慌覆蓋，失了血色的唇輕輕開合。

驚慌之下，她竟然忘了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只是下意識問：“疼不疼？”

唇動無聲，但發自內心的關切卻格外動人心弦。

徐念卿失神望著眼前的人，腦中所有的思緒，身體上沉悶的痛意都沉寂在她起合輕顫的唇畔。

他看到少女急切又擔憂地蹙眉，眸光如初秋的霧，朦朧中透著濃濃潮意，仿佛下一刻就要消融成晶瑩剔透的淚，搖搖欲墜。

遠處是烏泱泱的人群，身旁是燥熱的風，而眼前是潸然欲泣的她。

那一刻，他像是聽到了屬于姜顏的聲音：清脆，嬌軟又帶著絲輕顫。

神思恍惚之際，徐念卿覺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居然被一個球砸出了幻聽。

愣了片刻，他垂下眼，也不知怎麼想的，緩緩點頭，第一次在異性面前示了弱：“疼。”

只一個字，像是要把多年來，所有不敢置于人前的脆弱，和盤托出。

但很快，徐念卿就后悔了。

——在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看到，一滴淚驀地自少女眼中滑落。

一見她哭，徐念卿當時就慌了，趕忙改口：“也，也不是很疼，就，就是有一點，一點，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