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父親。

曾豪言“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徐自省，年過四十，才知道縱以身燃燈，也無法照亮漫漫長夜。

年少氣盛，自以為能兼顧夢想與家庭，事實證明，他錯得離譜。

可這一錯，就再也沒有回旋的余地。

謝絕了徐自省送她回家的好意，待車靠邊挺穩，姜顏拿著徐自省讓她代為轉交徐念卿的書下了車。

只是剛下車她就后悔了，望著頭頂陰沉沉的天，眼見大雨將至，這片區域卻是尚待開發的街區，要往南走個幾百米，才好打車。

之前在車上沒注意到天氣變化，現在后悔也沒用了。

姜顏低頭把手中未開封的新書裝進包里，好在早上出門帶的包足夠大，裝本書綽綽有余。

唯獨不好的是，出門急忘了帶傘。

沒關系，她想，早上一千米都跑過來了，剩下這幾百米又算得了什麼。

趁現在還沒下雨，抓緊跑到路口就好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才跑了百八十米，豆大的雨點便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無奈之下，姜顏只能先到路邊一家關門多時的便利店房檐下避雨。

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說不定一會兒就停了，抱著這樣的想法，她再次往后靠了靠。

受大風影響，雨勢也越發大了，緊接著風向一變，雨水便隨之倒灌而來。

身后是玻璃門，姜顏避無可避，裙角、小腿以及鞋襪都被瞬間打濕。

雨水冰涼，再由風一吹，姜顏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早上出門天氣尚好，她只在連衣裙外套了件防曬開衫。

驟逢天氣轉變這般惡劣，單薄衣裙根本不足以御寒。

姜顏站在房檐下，環臂望天，身子止不住輕顫，她只盼著，這雨能早點停。

可這天兒似乎故意跟她作對一般，十分鐘又十分鐘過去，始終沒有要停的意思，甚至連雨勢都不見小。

再這樣等下去顯然不是辦法，姜顏深吸一口氣，從包里拿出手機，給姜遠發消息：【哥哥，你現在忙嗎？】

信息剛發送完畢，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跑車的引擎聲，震得地面都似在抖。

姜顏嚇了一跳，愕然抬頭，跑車就在她對面的街上停下，幾個流里流氣的染了各種怪異發色的男人探出車窗，不懷好意地沖她吹口哨，其中一個朝她喊：“小妹妹，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啊？”

他這一喊，車上其他人都跟著笑起來。

姜顏慌忙低頭，強裝鎮定看了眼手機，哥哥還沒給她回復，大概是正忙。

想到這，她把手機裝回包里，那一刻，余光瞥到對面的混混有一個已經下了車。

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姜顏手忙腳亂拉好背包拉鏈，將背包肩帶從肩上拿下，隨意一纏，然后又把身上單薄的防曬衫脫下，往包上一裹。

眼見那人已經走到了街道中間，姜顏再也顧不得多想，拔腿沖進雨里，沿街一路朝南，倉惶奔逃。

她這一跑，更是激起那幾個混混的興致，坐在車上大喊：“老叫，妹妹都被你嚇跑了，趕緊回來開車！”

他們就像故意逗弄她，跑車轟隆一腳油門開出老遠，又很快倒回來，如同貓捉老鼠般，樂此不疲。

迎面的雨打在姜顏臉上，她咬緊牙關，半瞇著眼拼命跑，積水和著滿地泥沙高高濺起，多數灌入鞋中，弄臟裙擺。

姜顏狼狽地跑在臟亂的街頭，濕發凌亂，衣裙濕透，碎石子硌得腳掌生疼，她已分不清眼中的水汽究竟是雨還是淚。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只記得拐過街角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路人，那人半是驚訝半是惱怒，躲開后，疊聲罵她：“神經病哦真的是，這麼大雨，趕著投胎啊！”

咒罵聲清晰落在她耳邊，姜顏被罵愣在原地，緊緊抱著懷里的包，環顧車水馬龍的街道，腦中一片空白，只感受到隱藏在胸腔之下的沉重痛意。

指尖無意識扣緊包，指腹指骨白得如同她此刻的唇色。

步履匆匆的行人陸陸續續從她身邊走過，那些人投來的詫異目光，像在看一個莫名其妙的瘋子。

姜顏漸漸回過神，冰冷的潮意滲透進皮膚，她顫抖著唇，眼眶紅紅，無助垂首。

衣裙上醒目的污漬像在質問她，怎麼會這麼狼狽。

姜顏不明白，她怎麼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以至于，街上的出租車一輛接一輛從她眼前開過，沒有一輛肯為她停留。

她聽到其中一個司機不太友善的語氣：“拉你一回的錢都不夠我洗車的。”

姜顏只能死死咬住唇，腳步沉重沿街往前一直走。

雨還在下，像怎麼都不會再停了。

……

“我看春和景苑的房子就挺好，雖然離你們學校遠了點，但坐公交車也挺方便的，實在不行，我一會帶你去買輛自行車，你騎車去學校……”

陸巖斜坐在后排，手肘抵住車窗，手背撐著下巴，漫不經心聽他母親周楠絮絮說起剛剛看房的感受。

周楠兀自說了半晌，始終沒聽到他回應，當即想到親妹妹在電話里的抱怨：長輩說話，他全當放屁，跟啞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