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了雨到底有些不舒服，得盡快沖個熱水澡。

最好再泡杯姜茶喝，以免感冒。

他一邊想著一邊拿鑰匙開了門。

門打開的瞬間，濃烈酒氣撲面，徐念卿腳步一頓，蹙眉往漆黑的客廳看了眼。

屋內沒開燈，自然什麼都看不到。

但他心里清楚這酒氣的來源。

手背蹭過鼻尖，徐念卿不再多想，打開客廳的燈，低頭換鞋。

之后他繞過玄關，準備回房間拿睡衣去洗澡時卻發現他母親葉雅蘭女士竟然睡在了沙發上。

雖然早料到母親又因應酬喝醉了，卻不想她今晚醉得這樣厲害，倒在沙發上就睡了。

徐念卿原地站了一會兒，回房拿了條厚度適中的毛毯給母親蓋好。

做完這一切，他輕嘆一聲，兀自回房洗澡去了。

洗完澡出來，徐念卿也沒忘了要給自己泡杯姜茶。

客廳還如他進來時那般靜，酒氣也沒散，一眼看去似乎并沒有任何異樣。

只是在經過沙發時，徐念卿忽得止步。

再回頭看去，母親也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椅著沙發靠背，正一眼不錯地望著他。

徐念卿回望過去：母親臉上醉態盡顯，可眼底，那些濃重的厭惡和恨意不加掩飾，盡數朝他傾瀉而來。

這樣的目光，出自他的母親，徐念卿立在原地，坦然受了。

母子倆靜靜對視半晌，誰也沒說話。

氣氛壓抑得仿佛被人抽走了一部分空氣。

最后還是徐念卿先收回目光，轉身往廚房去了。

等他再次回到客廳時，手中多了個玻璃杯。

杯中裝的是溫熱的蜂蜜水，徐念卿將杯子送到葉雅蘭手邊，斂眸輕聲道：“您喝點水。”

葉雅蘭看看手邊散發著薄薄霧氣的水杯，剛想接，可觸及到眼前徐念卿低斂的眉眼，心底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那一腔燥郁忽地又翻涌而起。

太像了，阿念跟他實在太像了。

像得讓她恨啊恨了這麼多年，始終無法釋懷。

她的阿念明明是她十月懷胎，走了一遭鬼門關才帶到這世上來的孩子，憑什麼那麼像他？！

想到這，她心底涌出一絲狠厲，反手一揮。

玻璃杯應聲碎裂的一瞬間，她狠狠將徐念卿胳膊一拽，雙眼猩紅緊緊盯著他，“阿念，我要你記住，你是我的兒子，不準去找他，除非我死，否則你都不能再認他！”

“聽明白了嗎？聽明白了嗎？”

這樣的話，徐念卿幾年來不知聽過多少回，可今晚再次從母親口中聽到，他仍舊抗拒。

微不可察地皺眉，徐念卿卻最終選擇了沉默。

保持沉默是無意再刺激母親，殊不知沉默往往意味著另一種反抗。

而葉雅蘭此刻近乎癲狂的狀態似乎也側面印證了這一點，她尖利的指甲隔著單薄的衣物狠狠掐住徐念卿胳膊，固執地想要一個回應。

徐念卿任她拽著，不躲不避，不發一言。

直到母親將情緒發泄完，才努力平復心情，冷靜道一句：“您喝醉了，早點休息。”

他這過于平淡的態度，像是自崖壁邊緣剝落的一粒碎石，悄無聲息跌入谷底，叫人聽不見一絲回響。

得不到回應的葉雅蘭盛怒之下，忽覺滿心疲憊，她強忍惱恨，嗤笑一聲，扭過頭去，緊緊闔上眼。

在母親極力壓抑的呼吸聲里，徐念卿眼中浮現出一抹掙扎之色，又很快斂眸掩下。

再次上前將毛毯給母親披上，他沉默著收拾好滿地狼藉，回了臥房。

客廳再度回歸平靜，連帶著屋內酒氣都散了不少。

葉雅蘭睜開眼，低頭看著身上的毛毯，不知為什麼竟那麼想笑。

她笑自己，人到中年卻還沒學會與自己和解，陷在過去的情感糾葛里，控制不住將負面情緒遷怒到兒子身上。

她心里很清楚，錯的人，從來都是她。

只是她不肯承認罷了。

———

徐念卿、蔣遇和陸巖到食堂的時候，姜顏剛好將水煮肉片里所有的花椒粒都挑了出來。

待他們三個依次在她和陳芝對面坐下，便將滿滿一大碗的水煮肉片往中間推了推，同時笑著示意他們吃。

“今天食堂有水煮肉片？！”蔣遇饞一樓五號窗口的水煮肉片好久了，以往總是搶不到，沒想到今天陳芝和姜顏居然搶到了。

驚喜之下，他連忙夾了塊肉，吃到嘴里后滿足地“嗯”了聲，“一個字，絕！”

陳芝嗔他一眼，忍俊不禁招呼徐念卿和陸巖，“你們也快嘗嘗，里面的花椒粒姜顏挑了好半天。”說到這，她偏頭看了眼旁邊一臉恬靜笑意的姜顏，心念一動，再開口，話頭卻是向著徐念卿去的，“姜顏顏說你不吃花椒，這事兒我們怎麼不知道？”

沒想到是這麼回事的徐念卿微怔片刻朝姜顏看去，手中筷子一頓，他其實也很疑惑，因為這事兒他的確沒對任何人講過。

姜顏見他看來，用手指輕輕點在自己右眼的上眼皮處，意思是她看出來的。

徐念卿很快就明白過來，稍微一想，隨即淡笑著說了句，“謝謝，但沒必要，我吃不吃都行。”

他語氣鮮少這麼冷淡，聽得除了姜顏以外的幾個人都跟著一愣，各自對視一眼，極有默契低頭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