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遠終于抬眼了,但表情仍是漫不經心:“工作能力強?你跟她一起工作過?”
廖申一被他一嗆,丟了手里串燒烤的鐵釬子,表情秒變正經,“我聽說的還不行?昨晚班群都炸開了鍋,當年暗戀她的那個李一豪,在群里痛斥你人品低劣,大晚上把人姑娘丟在大街上。”
“昨晚還下著雪,孟姚穿得還是裙子,大冷的天你真就狠得下心。”
眼見姜遠還在吃,他越說越憤慨,干脆搶了姜遠的筷子,“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呢?”
姜遠手心一空,不咸不淡嗯了聲,又撿了個毛豆吃。
廖申一是真服了他,“你就這麼不喜歡孟姚?勉為其難送她回家都做不到?”
姜遠覺得廖申一實在是很有意思,勉為其難這個詞都用得出來。
只是,“既然對她沒意思,又何必給她希望?”
實在是太吵了,吵得他吃個飯都吃不痛快,姜遠解釋完,提醒廖申一,“再不吃都涼了。”
廖申一氣笑了都,“吃,你就知道吃,仗著現在年輕,這張臉還能看,就作吧你。好好的姑娘不珍惜,以后有你后悔的。”
“是兄弟我才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要實在不喜歡孟姚,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
姜遠拿毛豆的手一頓,抬眼覷他,“法醫不想干,準備轉行說媒是吧?”
廖申一說:“那哪能啊,我這不是操心你的終身大事嗎?就我這一手解剖檢驗的功夫,支隊離了我上哪兒找這麼兢兢業業又任勞任怨的去。”
姜遠一個毛豆殼砸過去,“不勞操心,你只管兢兢業業又任勞任怨解剖檢驗就行。”
廖申一追問,“那你到底怎麼想的?有什麼困難跟哥們兒說說?要身體不行咱們去治,要性取向……”
姜遠只當他放屁,“你要真這麼閑,走,回警隊,陪我查監控去。”
廖申一打趣完他,嘿嘿一樂,“誰讓你裝得一副無欲無求的得道高僧樣,我還以為你有啥隱疾。”
姜遠:“管好你自己。”
說完,仰頭往嘴里灌了兩大口啤酒。
廖申一拿自己面前的酒跟他碰了一下,“反正你最近不吃藥了,今晚不醉不歸?”
姜遠搖搖頭,“醉了,嬌嬌又該擔心。”
“得,你這輩子,就守著你妹妹活吧。”廖申一話一脫口,又覺得不妥,忙收了話音,“我意思是說……”
姜遠卻在這時被酒嗆到猛咳幾聲,順了會氣,才扯出一絲笑意,“嗯,我也是這麼打算的。”
“要能守著嬌嬌過一輩子,也挺好的。”
“這本來就是我欠她的。”
廖申一嘴唇動了一下,忽然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我這嘴,就他媽沒個把門兒的。”
姜遠笑容不達眼底,拿起啤酒罐沖廖申一晃了晃,“趕緊喝,喝完走了。”
一罐啤酒下肚,姜遠站起身,走進店里去結賬。
出來時廖申一還坐在那,遠遠望過去,臉上神情晦暗不明。
見他出來,廖申一揉了把臉,聲音澀然,“阿遠,那事兒都過去十一年了吧?你怎麼就放不下呢?”
“這輩子這麼長,為什麼一定要跟自己過不去?”
為什麼放不下,為什麼要跟自己過不去?廖申一的話聽得姜遠想笑,想笑,于是就真的笑了。
他笑著笑著,笑到眼眶都染了潮意,嗓音也支離破碎,飄忽不定傳到廖申一耳邊,“老廖,怎麼放得下呢?你告訴我,怎麼過得去呢?那是我父母啊。”
“我去太平間認尸,都差點認不出來。他們躺在那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肉。
知道法醫怎麼說嗎?兩人身上的刀傷加起來足足180刀,凌遲也不過如此了。”
“嬌嬌是囫圇著回來了,她要也出事了,你覺得我今天還能站在這跟你喝酒嗎?”
“老廖,過不去的,殺人犯抓了一個逃了一個,到現在我都沒給他們一個交代,這都能放得下,那我他媽跟畜生有什麼兩樣?”
“我今晚把話撂這兒,是兄弟就別他媽再勸我放下。”
姜遠走后,廖申一在原地一坐就是半天,三十幾歲的大男人,這麼多年沒掉過淚,突然就紅了眼眶,是啊,怎麼過得去?阿遠身上背負著血海深仇,你憑什麼勸啊!
當年要不是你他媽非扯著阿遠打完那場比賽,阿遠又怎麼會錯過接姜顏的時間。
如果當年阿遠按時接到了姜顏,姜顏就不會遭人綁架,姜家父母也不會死。
怎麼還有臉勸阿遠放下的啊?廖申一你他媽才是不折不扣的畜生!
想到這,他紅著眼躬身拎著喝剩的啤酒往嘴里灌,滿腔悔恨的同時,忽然又想到兩年前,姜遠拿到醫院誤診報告,誤以為自己只剩三個月可活時,在醫院長廊上釋然地沖他笑,笑完拽著他胳膊幾乎要跪下去求他。
“老廖,兄弟這輩子只求你這一件事。”
“我死后,如果有那麼一天,我們嬌嬌遇到她人生中無論如何都過不去的坎時,不管你幫不幫得了她,都盡全力幫她一把行嗎?”
那是廖申一第一次看到姜遠失控,也是最后一次。
廖申一當時就該明白,姜遠這輩子早在他父母身死那一天就徹底被毀了,在那之后,姜遠人生的所有希望和活下去的動力皆寄托于姜顏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