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巖瞬間明白她這是要讓他坐的意思，就順勢坐了下來。

【你等我一下。】等他坐下后，少女卻將手機備忘錄上打的字讓他看。

不明所以的陸巖點點頭，接著目送她轉身往屋外走去，可走到一半，她又似想起來什麼，硬生生止步折回來，打字給陸巖看：【陸巖，你別怕，我很快回來。】

陸巖挑眉，不明白她說的別怕是指什麼，但還是順著她點頭。

可等她走后，陸巖忽然反應過來姜顏的意思，屋中的布局和氣氛換成其他人大概會聯想到“兇宅”之類的。

所以她特意折回來就是讓他別怕這個？

那一刻，陸巖心中破天荒生出了一種荒唐又哭笑不得的情緒，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表現出了會害怕的樣子。

……

姜顏說很快回去，果然是很快。

她是去隔壁診所買藥借熱水去了。

鄰居的爺爺還記得她，見她要用熱水和擦外傷的藥，還好心詢問姜顏是不是碰到什麼事了。

姜顏隨便找了個借口敷衍過去后，端著半盆熱水，提著鄰居給她的藥返回家中。

回去的路上姜顏還在想，好在李爺爺的診所下個月才搬走，否則這種情況還得去滿月巷南邊的診所。

等她端著熱水回到屋中，陸巖還盤腿坐在原地，見她這樣進來，神情很是驚訝。

“你是為了這個出去的？”姜顏將盆子放在陸巖面前，聽到他問起時，抬眼對他笑著點點頭。

【快洗洗，然后擦點藥，免得傷口感染了。】

【記得避開傷口。】

姜顏打完這兩句話讓他看后，又低頭從藥袋子里拿出一塊醫用紗布在胳膊邊做了個擦拭的動作。

她是想讓陸巖將這塊紗布打濕，然后擦掉傷口外沿早已干涸的血跡。

待陸巖接過后，她又把準備好的碘伏打開，甚至很注意地戴上了一次性醫用滅菌手套。

完全一副準備給他擦藥的架勢。

陸巖想說自己來，終究沒說出口，只能眼睜睜看著姜顏用碘伏給他擦拭傷口，之后還將紗布給他纏到了胳膊上。

似乎怕弄疼他，姜顏的動作從始至終都很輕。

陸巖沉默看著姜顏為他處理好傷口，心情難得復雜起來。

某種不知名的情緒也因眼前這個女孩的種種溫柔舉動于他心底最深處悄無聲息發酵。

可是，遲鈍如他，并未發覺。

……

“這是，你家？”待姜顏收拾好手邊的東西坐下來，陸巖強忍不自在，再次開口。

姜顏點頭，但確切來說：【這是我小時候住過的家，我父母去世幾年后，我哥帶我搬了出去。】

即便猜到是這樣一個結果，但陸巖還是有些難以啟齒，“你，父母……”

姜顏轉頭看了眼黑白遺照，然后回頭平靜地笑笑：【你不會還要像電視劇里一樣，跟我道歉吧？】

陸巖一愣，面對眉眼彎彎的姜顏，心中那點對她的同情總算淡了點。

他沉默垂眼時，姜顏就在手機上打字：【他們去世很多年了，我是很想他們，可我早就不難過了，因為哥哥說，他們都在天上看著我呢。】

【他們那麼愛我，肯定不想看我難過。】

【所以你不用覺得提起了我的傷心事，這沒什麼。】

面對這樣樂觀的她，陸巖又還能說什麼呢。

何況，她父母雖然不在了，但一定是愛她的。

可有的人，父母還在，卻只將他當成累贅，可笑吧，這個世道從來就是這麼不公平，難得事事圓滿。

陸巖沉默了片刻，終于想起來問姜顏，“今晚為什麼幫我？就不怕嗎？”

姜顏倒還挺誠實：【因為你也幫過我呀，何況咱們還是同學，我怎麼能見死不救。】

【是有點怕，不過我有把握，也不算太冒險。】

她沖他俏皮地眨眨眼：【稍微感動一下就行了，也不用太感動了好嗎。】

陸巖將目光從手機上移到她臉上，停了半晌，那一刻心中有許多話想說，可到最后也只化作一聲：“謝謝。”

……

走出滿月巷后，姜顏在路邊攔了輛車，上車前，身后沉默半晌的陸巖忽然喊住她：“姜顏，今晚這件事，別讓他們知道，特別是阿念。”

姜顏微怔片刻后，鄭重點頭，目光在陸巖一貫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停了一瞬后，她忽然上前，將剩下的最后一個黃澄澄的橘子塞進他手里。

之后她沒等陸巖反應過來，低頭鉆進車里，貼著開到一半的車窗沖他用力揮了揮手。

疾馳的車將她帶離原地，所以她沒能看見，陸巖在目送她離開后，低頭看向手中那個橘子時，輕輕上揚的嘴角。

……

陸巖到家時，剛好九點。

周梅剛把鍋碗洗好，聽到門響，臉色立刻沉下來。

陸巖彎腰換鞋的時候，她環臂立在一旁打量他，半晌不輕不重哼了聲，“又跟人打架去了？說吧這次又要你媽賠多少錢？”

周梅是陸巖的小姨，親小姨對他態度一貫刻薄，陸巖沒吭聲，換完鞋繞過她徑直往里走。

“聾了還是啞了？沒聽我問你話嗎？”

“你們學校要再請家長，我可不去，丟不起這人。”

回應她的只有房門合上的反鎖聲。

陸巖在椅子上坐下，從兜里摸出姜顏給他橘子，凝視半晌，在此期間，周梅的罵聲還在客廳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