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車禍被送到醫院，搶救無效死亡。

老伴兒才對我遺體說，你這一輩子辛苦了。

轉頭就娶了家里的保姆。

我的兒女在葬禮上，為了財產繼承大打出手。

真心為我的死掉眼淚的，只有小孫女。

她對老天爺許愿：「奶奶下輩子要快快樂樂地，千萬別和現在一樣了。」

1

和孫女祈禱的一樣，我重新活了過來，回到了 90 年代。

我出生的地方是北方一座資源型的城市。

我的人生三分之一是在這里度過的。

念書生活工作的日子，平靜得像城里流淌過那條大河，靜謐卻有力量。

我家在一個廠區，出了廠區之后，就是另外一個廠區。

做姑娘的時候，我一直以為中國，乃至整個世界，都是一個廠區挨著另一個廠區。

我家里人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他們給我找的相親對象辜唯，是另一個廠區的技術員。

介紹人指著辜唯，然后又指了指我。

「瞧瞧，郎才女貌多般配！」

周圍的人一陣大笑。

要按上輩子我那個靦腆的性格，都不敢看辜唯幾眼，捂臉轉身就跑了。

可現在。

我冷著一張臉道：

「有什麼好笑的，廠哥配廠妹，天生就該是一對？」

介紹人有些掛不住了。

「曹育芳，你是什麼意思？」

我雙臂環抱。「就字面上的意思，聽不懂？」

介紹人直接指著我的鼻子大罵：「你身為女同志，就是這麼和人說話的？」

我白眼一翻，袖子一擼。

「我托你找對象了嗎？你青天白日隨便拖個人來，就說什麼郎才女貌。

「誰知道你介紹的是什麼阿貓阿狗？怎麼？想把我隨便當人情給賣了？

「你拖過來了，我就得認，當家畜配種呢……」

我根本不怕得罪人，把話說得有多難聽就多難聽。

介紹人的臉氣成豬肝那色的，扯著辜唯就要走。

「曹育芳！你好樣的！今后廠區別想有人給你介紹好對象！」

我沖他們遠去的背影大喊：

「你才好樣的！全廠區都知道你正事不干，好做媒！

「專門把人家的姑娘小伙當免費人情賣，自己不用生不用養，隨便拉扯一下，賺得盆滿缽滿的！

「要我說，你是拉煤牽線不要臉，投機倒把第一強！」

周圍的人聽得哈哈大笑。

對于看戲的人來說，真相是什麼，重要嗎？

戲看得過癮了才是主要的。

想想上輩子的生活，那過的都是什麼生活！

夫妻無愛，子女無敬，就自己和個老媽子似的伺候全家，維系關系。

最后在葬禮上，落得個被人人埋怨的下場。

我原本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滋潤萬物，還要求你得潤物細無聲。

這輩子，賢妻良母誰當，都別想我來當！

2

相親黃了，我名聲也壞了。

多少年認識我家的人，都說，沒想到曹育芳文文靜靜的，罵起人來這麼厲害。

背著我說的，我無所謂。

當著我面說的，我直接懟回去。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誰人一天到晚正經事不干，盯著人家小姑娘小伙子結不結婚，怕不是就是個心理變態！」

做媒這檔子事兒，自古就有討人嫌的。

介紹人做媒也不是沒得罪過人。

話都是要人傳的，一來二去，那位愛做媒的介紹人直接就被自己的上級給訓話了。

辜唯經過這一事，卻還敢尋上門來。

我下班走了一路，他就跟了一路。

一進家屬院我就扯開了喉嚨，大喊抓色狼啊！

那年代樸實，鄰里和睦。

一聽出事了，抄著搟面杖背后綁孩子的婆婆、晾衣服的大媽、騎自行車剛要停好的大叔，連踢毽子的孩子都圍了過來。

大叔一個擒拿，就把辜唯給押跪在地上了，洗得發白的工裝褲都沾染了一塊難看的泥跡。

好多人圍著，就想看看色狼長啥樣。

辜唯長得英挺白凈，俗稱人模狗樣，叫大姨大媽看著直皺眉。

這怎麼看都不像是色狼啊。

我黑著一張臉，沉聲問他：

「你到底是誰？一路跟著我要干嗎？」

辜唯的小白臉紅了紅。

「曹育芳，是我，我是辜唯？」

我當然認識你個狗賊，可我偏不說。

「什麼辜唯？我們廠區什麼時候有這麼個人？」

我望向周圍的鄰居，鄰居面面相覷，最后都搖頭。

「我是和你相親那天，見過面的……」

說到相親，鄰居的八卦之魂被燃起了，眼里都帶著光。

「呸！什麼相親？那個介紹人可是被廠里記過了，那天誰沒聽我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你又是哪里冒出來的？我和你說過話？」

辜唯梗著脖子，辯道：

「沒有，可是……我就是想認識你。」

呵呵，狐貍尾巴露出來了吧。

3

「大叔扭送保安隊吧，我和他就不認識，他也不是我們廠區的。今天我是請假提前回來，他就跟了我一路……」

大叔略略想了想，扭著辜唯的胳膊。

「小子老實點，青天白日敢跑到我廠區來騷擾女同志，膽夠肥的！」

對哦。

現在還是上班時間，我確實是特意請假提前回來的。

哪個正經人，在正常工作時間蹲守在陌生廠區，跟蹤女青年？

說想認識，一天那麼多時間、那麼多地點，沒機會認識嗎？

「人長得好眉好貌，居然真是個色狼！」

「壞人腦門上還能刻字啊，嘖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