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您也知曉，我本就是山里的黃皮子修行成人，活了數百年了，規規矩矩做了好些年的人，一直謹守本分，從不敢做那傷天害理之事。”

柏久點了點頭，將他虛虛扶了起來，“這些年私塾里多謝你看顧指點。”

黃老先生連連搖頭，口稱不敢，隨即跪了下去。

“我自知大限將至，活不了幾日了。心里唯有一件事一直放不下，還望仙君相助。”

“你說。”

“我此番入世修行還有一樁缺憾事未曾圓滿，此事應在一人身上。這人前世與我結了善緣，助我成了人，我還欠下一份恩情沒還。今世夙愿也當由他來了結，了結之后我方能重新轉世投胎，再世為人。”

依著黃老先生口中所說，阿姚用觀塵鏡尋到了他口中的那人——荒山山主溫嶠。

溫嶠是那座荒山里的游魂，也不知前世積了什麼功德，一醒過來被泰山府君手下的魍魎司委任了末等仙職，做了這荒山的山主，專門督查山里的精怪山魅別去害人。

荒山里有株蘭花成了精，整日哭哭啼啼地纏著他，還喚他“陛下”，淚眼盈盈望著他，好似他倆是恩愛夫妻一般。

溫嶠避之不及，那蘭花精便在山里日也哭，夜也哭，哭得整座山里的靈怪都受不了了。

他本來是聯合山里的鬼魅小妖做了個局要將這犯了眾怒的蘭草精送走，哪知這書生掘那蘭草就算了，挖泥的時候掘深了些，還將蘭草底下埋著的頭蓋骨給一起帶走了。

溫嶠那頭蓋骨在這荒山里埋了好些年，被人就這樣帶走了，心里著實有些舍不得。

可他離了那座荒山，一身法力就全沒有了，無奈之下，只得騎在一頭黑熊精的身上，顛得七葷八素的，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追了上來。而等他追到牛車的時候，這書生已經帶著蘭草精走了幾百里了。

溫嶠見那蘭花精癡癡看著他，淚眼婆娑的一副委屈樣，也有幾分不忍。他只能準備將這蘭草精一路送到扶風郡，妥善安置好了她，再攜著自己的頭蓋骨回荒山。

3

待書生趕著牛車，載著一妖一仙晃晃悠悠駛進浣溪鎮的時候，已經是半月之后了。

那牛車剛停在歸來居門口時，阿姚正在挑選青梅和花紅，揀了個頭勻稱顏色透凈的裝了滿滿一碟子。

趕路的書生衣服皺巴巴的，一臉慘淡。車里坐著的女子和男子雖然相對而坐，看著又不像夫妻，也不像兄妹的，氣氛有些尷尬。倆人中間還擺了株蘭草，連個盆也沒有，用衣服兜著一把泥。

女子時不時瞥那男子一眼，想靠近又不敢，一副滿腹哀怨的深情模樣，那男子卻是閉目休憩，自在得很。

阿姚湊到柏久跟前，朝著外邊怒了努嘴，“先生，他們來了！”

“唔，先看看吧，見機行事。”柏久聞言，也望向了窗外，細細打量起來。

“咦，怎麼停下來了？”牛車里傳出來一個大嗓門。

書生看著里頭四仰八叉半躺著的俊美漢子，又瞥了一眼旁邊坐著的嫻靜女子，愁眉苦臉道，“溫山主，靈薇姑娘，盤纏用盡了，我已經快一天沒吃飯了，走不動了。”

似是為了驗證他的話，緊接著腹中一聲長鳴，書生漲紅了臉。

“你個廢物，要你何用！”

溫嶠朝他翻了個白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將僧袍一卷，邁著大長腿從車上一躍而下。

宋靈薇雙手放在腰間，似是行了個禮，畢恭畢敬等他下了車，這才小心翼翼下來。

她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我見猶憐的精致面容，阿姚眼睛一亮，噔噔噔跑了出來，沖著她熱情道，“這位姐姐，可是有什麼難處，有什麼能幫上忙的盡管開口。”

“可算碰上好心人了，我們沒錢了，想吃白食。”宋靈薇還沒說話，溫嶠大大咧咧開了口。

“好說，好說，錢財乃身外之物，快跟我進來。”阿姚笑瞇瞇的，絲毫不在意，將幾人引了進來。

酒菜備齊了，溫嶠打量一番后，大馬金刀坐下，宋靈薇跟在后頭也落了座。那書生倒是什麼也不在意，吃飽喝足了后，許是見阿姚心善，忍不住訴起苦來。

原來這書生喚作何規，本是京城趕考落第的畫師，回鄉途中被一只黃皮子追趕迷了路，誤入了荒山里的一間毗盧寺。哪知那寺里有些古怪，將他困在壁畫上動彈不得。

“幸好宋姑娘救了我，我依著宋姑娘的指示捧著蘭花跑下了山，駕著牛車一路狂奔。天明之后，宋姑娘醒了過來，沉默了許久，而后只說讓我送她去扶風郡。我本就要回海寧，倒也順路，便帶著宋姑娘一路往南行。”

“本來一路尚且順利，哪知路上遇到個強盜，這強盜不由分說就賴在了靈薇姑娘的牛車里不肯走。還說萬一我是歹人怎麼辦，他就勉為其難行行善，要盯著我將靈薇姑娘送回扶風郡。

阿姚姑娘，你說說，我們倆看著到底誰更像歹人……”

4

阿姚已經從觀塵鏡中得知了前緣，為了早日了卻黃老夫子的心愿，當下連忙收拾了幾間房子出來，安置了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