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角,一下看到了百米開外的顧為之。
自從唐遠把他帶到御林軍特訓后我就再沒見過他了,于是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過了一個夏天,顧為之黑了不少,眉宇間卻更有男兒氣概。
「當真是我大宣的好男兒!不比你舅舅差!」
唐遠瞥了我一眼,抿了抿唇,臉色有些不悅。我假裝沒看見,仍舊上下打量顧為之,更是向前一步拍了拍他的肩。
「今日你若是能獵到一頭鹿,朕便封你為昭武校尉!」
少年眉間是止不住的欣喜。
「臣謝過陛下!」
我又登上祭臺,高喊:「今日諸位才俊凡是獵到獵物,朕都有賞!」
「朕等著我大宣的好男兒帶回獵物,為今晚的祭祀獻上祭品!向諸神企盼我大宣國運昌隆,千秋萬代!」
座下齊呼陛下萬歲,秋風颯颯,激昂的鼓聲堪比響雷,擂得眾人心中燃起一團火來。就連唐遠與林墨白都是躍躍欲試。
這個場面,可惜了劉執明沒來,不然他能寫好多東西。
隨著哨聲吹響,細犬飛奔,唐遠與林墨白策馬飛馳。跟在身后的有世家子弟、朝中新秀,個個都是讓人眼前一亮的青年才俊。
沈牧云事辦得好啊!
我坐在金絲楠木的長椅上,身下是軟軟的墊子,喝的是阿蠻溫過的奶茶。里頭用木薯粉搓了軟糯的圓球,嚼起來爽彈可口,實在舒坦。
這邊還要伸長了脖子,看那些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實在是有些眼花卻也賞心悅目。
阿蠻問我可有中意的人選,回頭帶進宮來。
我想想唐遠估摸著還有兩個多月功夫才會回塞北,免得后宮失火,此事不宜操之過急。
阿蠻便伸了手指,指向某位公子哥:「奴看這位長得不錯。」
我順著她的方向看過去,兵部侍郎的公子,比顧為之大上兩歲,尚未娶妻,確實是個硬朗的男兒。目光多有流連,激動得兵部侍郎表示當晚就把兒子送到我帳篷內。
阿蠻比了個手勢,孺子可教。又比了個手勢,攝政王還在。
兵部侍郎:了解。
狩獵的馬兒跑得飛快,此時留在營地的只有幾匹悠閑吃草的小馬駒。晃晃蹄子,昂起并不粗獷的脖子吼上稚嫩的兩聲,低下頭來,繼續吃草。這是快臨近冬天的,最后鮮美的草汁。
我瞇起眼,不遠處向我奔來的是唐遠。真快,才一炷香時間就獵到東西了。
一只兔子,后腿受了傷。箭擦著皮過去,故而流了少許鮮血。兔子膽子小,縮成了一團,被唐遠拎著耳朵,看上去著實可憐。
他到我的跟前,把兔子扔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打翻了我熱騰騰的奶茶。唐遠彎下腰,我挺直了脊背,剛好與他直視。
「送給陛下。」他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人聽見的音量在我耳邊,「臣不在的時候,陛下看著它就能想到臣。聊以慰藉,借此排遣寂寞。」
我睫羽一震,他已調轉馬頭,揚鞭而去。那兔子仍舊可憐兮兮地縮著身子,實在不像他。我好像砸吧出些什麼來,于是問阿蠻:「朕像兔子嗎?」
「陛下說什麼呢?您可是真龍天子。」
繼續坐在椅子上發呆,我惜命不會離部隊太遠,再一個不怎麼會騎馬。
「阿蠻,你還記得當初朕騎馬的樣子嗎?」
「自然記得,您是說第一次騎馬被摔了個狗啃泥的姿勢,還是萬軍陣前被馬撅下來那次?」
我不想和她講話了,她一點都不顧及我的面子。
阿蠻把兔子放到一邊,又溫了一杯奶茶。風吹亂了發,阿蠻將它撥到耳邊,語氣溫柔。
「陛下要不要再試一試?」
我忽然回憶起當初驅馬前往塞北,我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公主,在馬上顛得五臟六腑都移位。兩腿之間磨得鮮血淋漓,沒一塊好肉。到了營地,下馬時連站都站不住,需得阿蠻半摟半扶才挪進營帳內。
不過休息一日又得面對那些聲厲色茬的軍中將領,乃至于緊張得扣緊了馬背,被一蹶子蹶下來。所以我抗拒上馬,又覺得云朗風清,不意氣一回辜負了好光景。
「那便遛一遛吧。」
阿蠻牽來了一匹性情溫順的母馬,棗紅色,安安靜靜地垂著腦袋,只偶爾踏踏蹄子,發出一兩聲沉悶的叫聲。
阿蠻把韁繩交到我手里,托著我上馬。
她瞇瞇眼,酒窩甜得像盛了蜜。
「陛下真是英姿颯爽。」
隨后翻身下馬跟在我后頭,不急不慢地晃蕩。
我突然想看看他們都獵到了什麼,便一夾馬腹,讓它跑得快些。
果真溫順,多年前留下的陰影漸漸沖淡。
秋天的太陽是含蓄的,撲灑下來也是溫溫柔柔的,舒服得讓人瞇起了眼。
我揮退了侍衛,只有我和阿蠻。
「這樣不妥,陛下。」她提醒我,聲音被吹散在風里。
多年不曾在馬背上奔馳,再次騎上的時候倒覺得自個兒征服了它,如同征服了命運。揚開了鞭子跑得愈發快,阿蠻追著我,也恍若未聞。
我看到了顧為之,他獵到了一只狐貍。
勒緊了馬繩停在他身后,有些喘。
他沖我揚起了笑,有兩顆小小的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