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小胖灰溜溜地從黑暗里走出來。

而衛風華，像是被抽走了靈魂，茫然地垂頭閉眼。

過了一會兒，他重新睜開眼，聚焦在我身上。

我知道，他這次是真的回來了。

那個陪我走過六年，跟我分過手的衛風華，站在了我面前。

「妙妙。」

他聲音沙啞得幾乎嚇了我一跳。

「說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不是穿越，」小胖嘀咕道，「那叫意識植入，新技術。」

「嗯？」

小胖懊惱地晃晃腦袋：「還是讓師兄跟你說吧……我、我說不出口。」

他郁悶地跑到一邊去。

衛風華的視線一直在我身上，跟粘住了似的。

在我的催問下，他終于將真相說了出來。

現實很殘酷。

26 歲生日過后的半個月。

我提著棗花酥，上了一輛公交車。

那輛公交車出了大事故，車頭發生爆炸，多人喪命。

我雖然留下了一條命，但躺在病床上，長眠不醒。

沒錯，就是植物人。

我的隨身物品被整理出來。

一部正單曲循環《無眠》的手機。

一盒沾著血的棗花酥。

一向冷靜自持的衛風華，直接崩潰了。

他想要喚醒我，不惜一切代價。

他不顧導師和同僚們的反對，改了研究方向，加入了意識植入課題組。

接下來，他吃住都在研究所，壓榨所有精力和時間，把自己逼上絕路。

兩年后，試驗初步有了一點成效，衛風華立刻準備喚醒我。

但畢竟是個過于超前的研究，成果也很青澀，儀器只能維持一次。

該用什麼刺激我的大腦呢？

衛風華想到，我以前喜歡看言情小說。

他登了我的知乎號，找到我點贊最多的作者鐵柱子，請她來「編織夢境」

。

所謂夢境，就是寫出我喜歡看的劇情，讓我成為里面的女主，再把這些意識植入我的大腦。

聽上去很扯，但事實上，小說的戲劇性很強，親身經歷一遍，確實屬于強刺激。

于是鐵柱子撒手往虐戀情深上寫。

至于為什麼每個故事里都有一個陌生的男主。

衛風華說到這兒，紅了眼睛。

他覺得他虧欠我。

他平時很忙，耳朵出問題后，陪我的時間越來越少。

另外，因為雙耳發病的關系，他的確覺得自己不健康了。

他讓鐵柱子寫各種男主，有錢的，學歷高的，長得帥的，一切女生會喜歡的特質。

他認為，那樣的人才配得上全世界最好的妙妙。

編寫故事的時候，鐵柱子曾經問他：「那你呢？你真的甘愿讓她跟那些男主 HE？」

衛風華思考了很久，說：「把我寫進去吧，我想當個守護女主的男二。」

于是，我總在每一個雨夜遇見他。

他總是不記得我，卻愛著我。

聽到這兒，我差點笑出來：「我確實常看鐵柱子的文，但是……你一個大直男，壓根不知道她寫的都是啥，狗血文平時看看還可以，真發生在自己身上，誰消受得起？」

衛風華沮喪地低下頭：「對不起。」

「那后來呢？這次時光倒流又是怎麼回事？」

時光倒流是第五段意識植入，是臨時起意。

因為在前四個「夢境」中，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每一次都堅定不移地選擇男二。

鐵柱子覺得沒必要寫第五個故事了。

她說：「衛博士，你還看不出來嗎？即便昏迷了，她仍然愛你。」

就是這句話，令衛風華潰不成軍。

因此，這第五個「夢境」

，回到了我們的過去。

衛風華要彌補遺憾。

想早一點認識我，所以廣播站會議上，他沒有起身離開，還違背本性，約我吃飯。

想早點和我在一起，他就在那個昏暗的教學樓里，主動吻了我。

他不想因為留下包扎而錯過返京的車，所以拼盡全力也要趕回來。

……

但他最懊悔的是，沒有好好陪我過生日。

衛風華想過無數次——

如果他陪我過完生日，我就不會跟他分手。

也不會在那一天，上那輛公交車。

如果在我離開那一刻，他戰勝了自卑，挽留了，求婚了，結局是不是不一樣？

一念之差啊。

這些一念之差，曾在無數個日夜里，將他一刀刀凌遲、割開，碾成肉泥。

又在太陽升起時，將他縫合成與正常人無二的人。

人生不能重來，失去后才后悔的滋味太痛了。

這第五段意識，不光給我，也給他自己。

我聽完，沉默許久。

「衛風華，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意識植入后，我依然沒有醒來。」

16.

這是一個可怕的問題。

但我們總要面對的，不是嗎？

衛風華看著我的眼睛，溫柔堅定：「那我就繼續研究其他方法，我還有幾十年壽命，總能叫醒你的。」

「萬一，幾十年后，我還是沒醒……」

「那我就去陪你。」

我笑了，抱住他：「你呀，別太逼自己，才三十歲，都有白頭發了。」

「那在你醒來前，我去染黑。」

「這兩年里，周圍的人還好嗎？」

「嗯，叔叔阿姨身體健康，小胖結婚了，他老婆是我們研究所的師妹，咱家樓下的邊牧生了幾個崽……」

我抱了他很久，他越說越虛弱。

小胖沖我們喊：「師兄，差不多了，儀器快運轉到頭了。

」

我問：「是植入要結束了嗎？」

「是的，」衛風華很抱歉，「儀器是剛研發出來的，性能不好，只能用一次，為了維持這五段意識，它快爆炸了。」